第492章 磕头的营生

沈安禾这人，怕是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吧。

规矩，恭敬，谨小慎微，行礼，下跪，一言一行，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教科书般地标准，无可指摘。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再本分不过的宫人。

但是她怕是不知道，那些真正把自己当宫人的人，

便是到了生死关头，也不敢在他面前自称“我”的，

更遑论同他讲条件。

她躬身，退步，转身，她低眉顺目，

她应答得体，她跪得毫不犹豫，磕头也从不含糊。

可是怎么说呢，那感觉乍一看温驯，

但接触久了李玄昭便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沈安禾的那份恭敬，

太流于表面，太……程序化。

就像戏台上的名角，唱念做打无一不精，

却能让人清楚地知道那是在“演”。

她也是如此。

她的谦卑，她的温顺，

甚至她的恐惧，都像是她披在身上的一件合乎时宜的衣裳，

而非从骨子里长出来的东西。

旁的宫女太监，那份敬畏是浸入骨髓的。

在他们下跪时，李玄昭能感受到一种浸入骨子里的匍匐，

一种天生的尊卑界限。

而在她这里，李玄昭感觉到的，

只是一种极度专业的“职业素养”。

对！李玄昭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

营生。

沈安禾似乎把“太子东宫女官”这个身份，

纯粹当成了一份……营生。

一份需要磕头、需要谨言慎行、需要伺候人的营生。

而她，只是恪尽职守，完美地完成了这份营生的所有内容要求，

包括下跪。

包括磕头。

仅此而已。

在沈安禾的内心深处，没有惶恐，没有卑微，

甚至……可能都没有真正将他这位王爷视为需要顶礼膜拜的人。

在李玄昭面前一副清高模样的人，

他不是没有见过。

那些人里有真清高，觉得自己一身才华无处施展的。

也有假清高，想借着与众不同来吸引自己注意的。

这些人里有男子，也有女子。

但是，于李玄昭来说，他甚至都不屑低头看他们一眼。

心情好了，丢出王府去。

心情差了，直接砍了便是。

在绝对的权利面前，那些不配同他对视的人，

又有什么资格谈骨气。

不过，安禾的骨气却又不同。

或者说她那不叫骨气。

而是一种沁入骨子里的东西。

况且，需要滑跪的时候，沈安禾跪的比谁都快，

也比谁都标准。

当然，更重要的是，沈安禾有傲气的筹码。

沈家庄初相识时，他一直以为沈安禾只是自小陪着太子长大的女官，

仰仗的全是自小同太子的感情。

但是最近，随着同沈安禾的接触越深，

李玄昭发现，沈安禾远没有明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甚至，她对助七皇子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登上太子之位，起了重要的作用。

然而，在太子坐稳了位置之后，

她竟然甩了甩手，毫不留恋的去沈家庄寻亲去了。

这个女子，实在是个初识简单，

但是越琢磨却又越让人好奇的。

给他超过预期的回报。

在一个王爷面前夸下这份海口，

也实在有些魄力。

不过，他竟相信，她真有这份能耐。

安禾：夸我的话我不反驳，

不过说我没有惶恐？

这是你想多了，我有惶恐，滑跪就是单纯的怕死……

“石磊，走了！”

“去救你未来的丈母娘。”

待那道人影随着骏马消失，李玄昭朗声说道。

“是，王爷！！”

早就迫不及待的石磊应声格外的嘹亮。

虽是这沈家人具体押解的路线还没有查出来，

不过先向沈家庄方向出发总是对的。

“不过，石磊。”

忽然，李玄昭像是想起了什么，

叫住了急切的恨不得几步就蹿出这院子的石磊。

“是，王爷！”

石磊马上停住脚步，静待王爷吩咐。

“石磊，你这为了救未来娘子真是不遗余力。”

“本王最快的两匹宝马，倒也是用的毫不心疼。”

这小子，刚他一出来，

就看着安禾同赵蓉翻身上了那霹雳和追风。

这两匹宝驹是西域进贡的，他平日都不舍得骑，

这小子倒是给的爽快。

“额……”

石磊顿住，刚刚他着急跑，除了要抓紧时间救人，

还有就是怕王爷说起这宝驹的事。

没想到还是没有逃掉。

“那个，安禾姨越早到京都，这事便越早解决。”

“于王爷而言也是有益不是。”

石磊挠了挠头，转着自己的脑仁努力想出了这个理由。

“安禾……姨？”

李玄昭被石磊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梗了一下。

“你可真是……”

李玄昭抬起手，

石磊便梗着脖子缩了一下。

“且快去安排吧！”

“你这未来娘子要是出了事，你便也没有姨可以叫了。”

李玄昭这话一出，

石磊“腾”的一下跳了起来，

“谢王爷！”

说完，再次迫不及待转身就往外蹿。

李玄昭看着他笑着叹了一声：“你倒是积极。”

“不过，这声‘姨’能不能真叫得住。”

李玄昭背着手，抬头望向了天空。

圣旨啊……他那皇兄……

“姑，姑母，这沈姑娘……”

见只一瞬间，那两个主要人物便已经达成了默契，

现在竟是已经迅速出了院子，

呆楞的周姝仪愕然开口。

这沈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能说动她的王爷表弟违逆圣旨，

铁口铮铮的说要去“解决”此事。

更是在她尚未理清楚眼前这状况时，

已经纵马去往京都了！

她都不敢想着这事能有转圜，只敢求姑母用些手段把薇娘救出。

不过想到自己自小的好友薇娘，

周姝仪也顾不得其他，

急忙说道：“姑母，那薇娘这边怎么办？”

周太妃正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自家侄女这般说，

转头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周姝仪的手说道：

“沈姑娘即是已经去了京都解决此事。”

“那杨大人这案子，便先静观其变吧。”

周姝仪一听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杨大人？不是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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