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要死了要死了

不过眼下的情形，却是有人叫得比正在生产的孟氏还要凄惨。

“啊呀——！！！”

僵在原地的孟老头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一下子弹了起来，

手指着蜷缩在草堆上的女儿，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你、你……你个冤孽啊！”

他“你”了半天，气得原地跺脚，最后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哭丧着脸哀嚎：“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欠了你金山还是银山，这辈子要你来这么讨债啊！”

“你这是要拉着全家给你垫背啊！”

他越说越惊慌，竟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那张老脸皱得像颗风干的苦瓜，血色尽褪，看起来比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孟氏还要苍白几分。

孟氏见总算吓住了他，暂时也顾不上这个糟心的爹了，又一波剧烈的宫缩袭来，疼得她忍不住失声尖叫，额头上冷汗涔涔。

虽然孟氏已经极力想压抑自己的喊声，但这可是在鬼门关打转的生孩子，真疼起来哪还顾得上许多。

这一声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听在孟老头耳朵里，简直比官差的追魂锣还吓人。

他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打屁股上的尘土，弓着腰，双手胡乱挥舞着，凑到孟氏旁边，用气声急切地哀求：“我的亲娘祖宗诶！小点声！小点声啊！你这是生怕山下的人耳朵聋，还是嫌你老爹我命长啊？！”

“你……你来生一个试试……啊——！”

孟氏趁着一阵疼痛的间隙，还不忘咬牙切齿地回怼一句，只是话尾立刻又被痛苦的哀嚎淹没。

“完了完了！这下真是要了全家老命了！都要被你害死了！”

孟老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山洞这方寸之地里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捶胸顿足，一会儿又双手合十求菩萨保佑。

“你才要死了！我……我好得很！啊——！”

孟氏闻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又拔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这对父女也真是世间少有，在这等危急关头，竟还能你一言我一语地隔空吵嚷起来。

“爹！您可少说两句吧！真要把人引来，咱们都得掉脑袋！”

有经验的孟大嫂此刻冲在接生第一线，她正跪在孟氏身前努力帮忙，

偶尔探出头来看看情况，听到公爹还在添乱，忍不住举着沾血的手，怯生生却又焦急地劝道。

“你也知道要掉脑袋啊！”

“啊？？”

孟老头一听大儿媳的话，非但没冷静，反而更像被点着的炮仗，声音陡然拔高，

又猛地意识到不能大声，硬生生压了回去，憋得脸红脖子粗，

“这是我吵吵的问题吗？是你们！是你们胆大包天！我的儿啊，我的孙子哟，我老孟家

算是要栽在你们这些娘们手上了！”

他气得手指乱点，先指向大儿媳，又戳向一旁忙着拧热帕子的孟老娘：

“还有你！你们一个个的，真是狗胆包天！连朝廷钦犯都敢藏！”

孟老娘和孟大嫂被他点得缩了缩脖子，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停，该递水递水，该擦汗擦汗。

孟老头嘴里骂骂咧咧，脚下也没闲着，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山洞里来回踱步，

一会儿嘟囔“全完了，全完了”，一会儿又发狠“等过了这关，看我不把你们都休了！”

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小，显得是色厉内荏。

山洞里的女人们忙着照顾产妇，也没人真有空搭理他。

不知是孟老娘之前那碗糖水荷包蛋顶了事，还是江回留下的药材里那片老山参提了气，

又或是跟孟老头这一通吵吵反而激起了她的求生欲，

原本因难产而气力渐衰的孟氏，竟真的又缓过一口气来。

力气一回来，那痛呼声自然也变得更加中气十足，听得孟老头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然而，又过了好一阵子，孩子还是没能生下来，孟氏再次被耗尽了力气，

呻吟声渐渐微弱下去，眼神也开始涣散，竟隐隐有晕厥过去的迹象。

“不行！产妇力气又快耗尽了，孩子迟迟不下，太危险！”

李大夫急得满头大汗，神色无比凝重。

他迅速取出银针，对孟老娘几人急道：

“我来施针刺激穴道，你们快想想办法，说点什么能刺激她、让她激动起来的话！一定要吊住这口气！”

孟老娘一听，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激动？说什么能让大丫激动？一时之间孟老娘竟是慌得六神无主。

就在这时，原本在旁边转圈圈的孟老头，见女儿声音渐弱，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瞅着孟氏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又急又怕，脱口而出：

“你个赔钱货！拖累全家还不够，临了还想死在这儿害我们吗？”

“你若是真要死了，倒不如……倒不如我现在就去报官，没准还能保住我儿子和孙子！”

这话如同惊雷，一下子劈中了意识模糊的孟氏。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虽然虚弱，却带着一股狠劲，抖着声音骂道：

“你……你想得美！做……做梦！啊——！”

这一声骂，带着不甘和愤怒，竟真的让她又提起了些许精神。

李大夫见状大喜，手腕疾翻，几根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

孟老娘也趁机赶紧又往女儿嘴里塞了片老山参。

孟老头被女儿那一眼瞪得心里发虚，偷偷瞄了眼山洞口持剑而立、面色冷峻的陆枕书，缩了缩脖子，

小声嘟囔：“哼！果然是讨债的赔钱货！”

说完，又心有余悸地继续他的“循环绕圈”。

这情形着实矛盾：死丫头大声喊叫，他怕引来灾祸，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

可死丫头一旦没了声息，他又觉得心里发毛，慌得不行。

似乎只有听着这死丫头还能中气十足地跟他顶嘴，他这颗七上八下的心才能找到一点熟悉的“踏实感”。

不知道孟老头这某种程度上算不算受虐倾向。

最后，孟氏的确是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拼尽最后力气生下了她与沈安怀的第三个孩子。

然而，那名字却不是沈安怀在迷迷糊糊中听到的自己的名字，而是——

“张彦尘！你个挨千刀的棒槌！啊——！！！”

伴随着孟氏一声凄厉至极、蕴藏着无数复杂情绪的呐喊，

“哇——哇——哇——”

那个折腾了亲娘许久的小家伙，终于在他舅太祖（张彦尘）的“大名”笼罩下，洪亮地宣告了自己的降临！

“要死了要死了！！快快快！快捂住这小祖宗的嘴！”

孟老头听到这响亮的啼哭，魂都快吓飞了，喊着招牌式的口头禅，手忙脚乱地就要扑上去捂孩子的嘴。

一旁的苏寒雨眼疾手快，一个侧身轻轻格开他，自己则伸出手，轻柔地盖在婴儿的嘴前上，既不至于让他窒息，又一定程度地减弱了哭声。

孟老头被挡在一旁，看着哭声变小了，这才惊魂未定地重重喘了口粗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一颗心总算暂时落回了肚子里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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