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唉”的好大声
“说起来，那金吾卫自昨日起，再没来为难我们了。”
“莫不是之前那些言语和拷打都是在恐吓于咱们？”
“现在看把咱们都拷问了一遍也没有收获，便不再坚持了？”
沈安然压低声音，警惕地望了一眼牢房外曾经用作刑讯的角落——那里如今空荡荡的，只余下几缕干草在阴风中微微颤动。
之前那金吾卫说要对妇人下手的言论，一直悬在他们头顶让他们心中都隐隐泛着忐忑。
“兴许吧。”
“总归是京里来的，之前说的那些或许都是刑讯手段之需。”
“最后还是要按律例来。”
沈明德面上也隐隐有了松色。
沈家其他人纷纷点头，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暂时得以喘息。
无论之后他们会如何，
现在金吾卫不拷打逼迫他们了，
这让他们觉得坐牢都轻松了许多。
人的适应性多强，这才短短的几日，
沈家几人甚至已经产生了，若是能一直一家人在一起，
安安稳稳的每日有饭吃，便是住在这牢里好像也是一种幸福。
不过，他们这另类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中午时分，那个曾暗中照应他们的狱卒端来了一餐出乎意料的饭食。
粥是稠稠的白米粥，菜里竟罕见地飘着肉香。
虽不奢华，却比往日丰盛许多。
沈家人还以为又是刘大人给安排的，
感恩戴德的对狱卒道谢。
“这次倒真跟我们大人没关系，是那金吾卫安排的。”
这狱卒的话一出，让所有人举箸的手顿在半空。
刚刚他们还在讨论这金吾卫最近怎的不拷问他们了……
现在金吾卫又突然反常的给他们安排这一顿“好饭”？
给坐牢子的囚犯安排“好饭”吃……这戏本子里说的那可都不是好事啊……
不是吧…………
好不容易这两天心情好了的沈家人，
一个个立马皱苦了一张脸，已经到了嘴里的白米饭也没有那么香甜了。
只有兆儿一如既往的把小脸埋在白米饭里吃的“呼哧呼哧。”
更吓人的是，那狱卒放下午膳后，并未立即离去，反而深深叹了口气：
“唉～这顿饭你们能吃那就多吃些吧。”
哐当”一声吓得沈安然原本就不太便利的腿脚一软，
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手里的饭菜也泼洒了一地，沈安然却是完全顾不上，脑中一片轰鸣：
唉什么，你这人到底在唉什么啊！！！
什么叫这顿能吃就多吃些啊啊啊啊！！
这莫不是没有了下顿吗？？
不仅沈安然吓软了腿，
不只沈安然，张氏和沈安茹几个女眷早已吓得脸色惨白。
就连之前一脸倔强，自诩“生死看淡”，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要出去出人头地的沈君仁，
这腿也在书生袍里不受控制的打颤。
什么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什么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全都是骗人的！！
当死亡真正近在咫尺，所有安慰与气节都化为乌有，
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如冰水灌顶，让人如坠深渊。
对死亡出于本能的惧怕，让他们一个个都如呆鸡，
脑子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哪里还顾得上坦然和气节。
之前一家人凑在一起说的那些安慰，
哪一句话此刻都没了作用，
脑子里有的只有对死亡的惧怕。
“你看看你，浪费了不是。”
“拿碗过来，我给你再添上。”
那狱卒见沈安然摔倒了，可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饭菜，却也不着恼，
拿着饭勺子温声说道。
沈安然耳朵嗡嗡作响，完全凭着本能把那饭碗捡了起来，颤巍巍地递出栅栏。
看起来一切都正常，只是那递出去的碗随着他的手不停的抖抖抖，
像风中的落叶，连累狱卒添饭都添不稳。
“你啊～”
狱卒无奈，只得亲自接过碗，给沈安然再次添了满满的一碗饭，再递回他手中。
然后这碗饭在沈安怀手里继续抖抖抖。
“你说说你，这腿脚本就不行。”
“现在这连手都抖成这样。”
“你这以后吃饭若是遇上脾气不好的狱卒，怕是要被打。”
沈安然一直在抖的手，闻言抖动的频率忽的稍稍缓了下来。
“以后，我，我还有的饭吃吗？？”
沈安然细着声音忐忑的问道。
沈家其他人的目光也“唰”的一下如探照灯般射了过来。
那狱卒被沈安然一下问懵了，
呆愣愣的看着沈安然说道：
“为何没有？”
屏住呼吸的沈安茹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有就好，有就好啊。
“那您方才为何让我们‘这顿多吃些’？”沈安茹放心的扒了一口饭，抬头追问道。
“京里的大人说，吃了这餐就要带你们上路了啊。”
“上路？！”沈家人现在最听不得这两个字，一听就汗毛倒竖。
“啊，应该是去京都吧。”
“你们本来也是暂时关押在这里。”
这狱卒挠了挠头解释道。
沈家人这才明白过来这一场乌龙从何而来。
他们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狱卒，可真真是要吓死人！
“不过，老哥，我们要上路，您‘唉’什么啊？”
安稳下来的张氏，呼噜噜喝完碗里的粥，
又把碗递出去开口说道。
“我‘唉’了吗？”
狱卒抓了抓脑门，一脸茫然。
“唉了啊！！”
沈家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何止“唉”了，你还“唉”的好大声。
狱卒闻言，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哦，习惯了吧……”
沈安茹心中嘀咕：大哥，您干的这份活计，我劝您还是把这习惯改了吧……
“爹，吃饭了。”
一场风波过去，众人胃口大开。
沈安然扒完一碗饭，抬头却见父亲沈明德仍挺直脊背，傲然立于栅栏前。
沈君仁也抬头望去，佩服的看着自家阿爷伟岸的身影。
心中暗赞：还是他阿爷沉得住气，真真有君子不畏死的气节，我这小秀才还得再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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