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陈大人的死谏

“朝堂之上，如此喧哗追逐，成何体统！”

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态，李瑜终于把这句话掷地有声的甩了出来。

随着李瑜的声音落地，朝堂再次安静了下来。

原本一个个抖动的如同抽风的大人们也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胡子。

李瑜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陈老大人身上，

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死谏在孤这里没有任何作用！”

“事情的真相就是真相，不会因为死谏就有任何改变！”

“没有真凭实据的死谏，不过是扰乱视听，徒增笑耳！”

少年帝王气场全开，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众臣皆躬身肃立，不敢再有异动。

那萎顿在地的白胡子老大人犹自不服，梗着脖子，

声嘶力竭地喊道：“殿下！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知得失！”

“老臣行得正坐得直，一片赤诚……”

李瑜稍显稚嫩的面庞却是丝毫不怵，

他站起身来，向前几步，与这老大人对视许久，

然后沉声开口说道：

“陈老大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你的娘亲生你养你，倾注心血，难道是让你今日在这大殿之上，轻易寻死的吗？”

“在你质疑孤有不孝之嫌时，孤倒要问问，你这般不顾惜父母所赐之身躯，可曾想过何为真正的孝道？！”

此言一出，原本理直气壮的陈老大人顿时瞪圆了双眼，

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言辞反驳。

李瑜不给他喘息之机，面色一肃，帝王的威仪瞬间笼罩整个大殿，

声音阔朗而坚定：“连自身孝道尚且未能参透，又有何立场来质疑孤之孝行！”

他挺直脊梁，目光如炬，扫视殿中群臣，继续道：

“朝堂，本是议政论事、共商国事之地！”

“诸位大人若有异议，尽可谏言，尽可上奏！但是，”

他话音一转，语气中带着殷怀与关切，

“诸位皆是朝之栋梁，是家族倾力培养、朝廷精心选拔出来的人中龙凤！”

“是我天齐朝赖以维系的中流砥柱！”

“你们的性命，是要用来报效国家、光耀门楣、造福黎民的！”

“岂能轻易浪费在这大殿的梁柱之上？！”

少年的声音尚带几分清稚，但话语中的恩威并施、理据兼备，

却如重锤般敲在每位大臣的心上。

确实，站在这朝堂之上，他们或许是乌泱泱人群中的一员，

但单独拎出，谁不是万里挑一的英才？

回想惠文帝在位时，心思深沉，手段凌厉，向来以打压为主挟制群臣。

如今太子这番既褒奖其才、又重视其命的言语，

反倒让不少老臣心中生出几分暖意和受重视之感，忍不住的这心中竟是有些美滋滋的。

就连还瘫坐在地、涕泗横流的陈老大人，

也被李瑜这番话震住，口中的呜咽声渐渐停歇。

他偷偷抬头，环顾四周，只见同僚们投来的目光复杂，

有同情，有无奈，甚至还有几分不赞同，老脸不由得一阵涨红。

这……这怎么原本是他要死谏明志，博个流芳百世的美名，

如今倒显得他如同胡闹顽童一般不识大体了？

然而，让陈老大人更觉“颜面扫地”的事情还在后头。

即便见他似乎已无求死之心，仁厚的太子殿下仍“放心不下”，

生怕这位耿直的老臣一时想不开，再做出伤害自身的举动，

竟特意吩咐御林军，用好几床厚棉被将陈老大人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

如同打包一件易碎珍宝般，“稳妥”地送回了府邸。

后面李瑜登基后，这事也成了新皇仁厚的美谈之一。

只是，每每世人称颂新皇仁厚一次，

陈老大人的这番“棉被裹谏臣”的壮举便要被拉出来说道一遍，

倒也算是变相满足了他“青史留名”的愿望，

只是这其中的滋味，恐怕唯有老大人自己知晓了。

朝堂上，李瑜望着被棉被卷抬出去的陈老大人，

虽觉这场面确有几分荒唐，但心中那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这位老大人虽则迂腐固执，却是有名的清官廉吏，更是两朝元老。

若真让他死谏成功，血溅朝堂，即便自己处置得当，终究于新朝名声有碍。

他转头看了看角落里那堆颇为显眼的棉被，

又扫视了一眼队列中几位年事已高、平日极少上朝、今日却颤巍巍穿着朝服而来的老臣，

故意扬声道：“这棉被尚有许多，哪位老大人若觉体虚畏寒，或有所需，但说无妨！”

那几位胡子花白的老臣闻言，吓得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这般“殊荣”，有陈老大人一人“独享”便已足够，他们可无福消受，还是安安分分站着为好。

经此一番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以及那堆不合时宜却又“功不可没”的棉被一闹，

原本君臣之间那种严阵以待、紧绷欲裂的气氛，倒是意外地松弛了不少。

安禾在后宫听着前朝传来的消息，悬了许久的心，也终于稳稳落下。

她暗自唏嘘：果然，真有这般耿直刚烈之臣，将“死谏”视为至高荣誉和职责。

对这种行为，安禾自认无法完全理解，但心底却存着几分敬佩。

古往今来，许多弊政的革除、王朝的警醒，

确实离不开这般不惜性命也要发声的脊梁之臣。

不过，佩服归佩服，安禾自问绝做不到如此。

无论在何种境地下，她首先要保住的，都是自己的性命，要做对自身最有利的选择。

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这样的人。

就如这位险些撞柱的陈老大人，

安禾在京中时便听说过，他每月定时在府衙前施粥救济贫苦，

到手的那点微薄俸禄，大半都舍了出去，

自家的宅子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妻儿穿的衣服都打着补丁，日子过得清贫如洗。

对于这样的人，安禾心情复杂，难以简单评判。

至少，她肯定是不愿意成为这位大人的家人，想来一定是万分辛苦的。

但无论如何，这样一位清廉耿介的老臣，没有枉死于这场权力交替的旋涡中，总归是一桩好事。

说白了，这事就是人家天家父子俩争夺朝政话语权的事，

你个清贫的饭都吃不饱的老头出来折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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