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无用”的书生
而京都城门外，唐砚舟一袭月白长衫立于官道旁，
目送那辆青帷马车带起满地尘土，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官道尽头。
他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腰间的一枚半月形的环佩。
那环佩玉质温润，是上好的好玉。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同赵蓉定亲的信物。
也是他唐家长房长孙传承的信物。
下意识摩挲着这半块环佩，唐砚舟面色不变，
眼尾的纹路却止不住的向上弯起。
他真的同赵蓉定亲了。
这个认知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
让他素来沉静的眼眸中泛起波澜。
其实，这原本也不在他的计划里。
虽早已同祖父坦言成亲的打算，却不想一切来得这样快。
原本按他的预期，是打算等太子登基，京中一切大定之后，
按他原本的设想，该是待太子顺利登基，京中大局稳定，
他方能得闲再赴沈家庄，与这冷面女子慢慢周旋。
然而，月前凌将军府中那刺目的一幕，彻底打乱了他的步调——
那日他恰在宫中遇见宋子言，二人便一同回了宋府。
表面是为与安禾商议宫中事宜，
心底未尝不存着见那冷面女子一面的私心。
谁知到了宋府，却扑了个空。
“夫人同几个好友是不是又去了凌将军府里了！！”
唐砚舟开始还不明白，宋子言为何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
颇有些咬牙切齿。
直到他同好友带着好友的两个儿子冲去将军府，
看到眼前那让他瞳孔骤然紧缩的一幕。
只见眼前，赵蓉正同一名身形精瘦的俊朗男子舞剑。
剑光缭绕间，二人身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招一式默契十足，
这有来有往，眉目传情！！简直成何体统！！
唐砚舟心中泛起强烈的酸意。
“好，好！”
“男儿刚劲，女子飒爽！当真绝配！”
凌骁举杯，豪爽的点评，让唐砚舟险些把自己的牙齿咬碎。
“好剑法！”
收剑之后，一向不多言的赵蓉，
也难得主动对着对面的男子夸赞道。
眼中流露的赞赏虽淡，却清晰可见。
这赞赏让唐砚舟不禁眉头轻皱。
一向不紧不慢的唐太傅，
看着面前站着的一身劲装男女，
向来胸有成竹的心里突然起了危机。
虽然不想承认，
但是他们看起来确是登对。
登对得让一向天之骄子，从不知失败为何物的唐太傅，
罕见的有了失控感。
这种感觉很不好。
“唐太傅，莫要再看了～”
“待京中这摊子事了了，你便也能追着未来娘子一起去了……”
京都城门处，载着安禾几人的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前来送行的姚丽蓉看着唐砚舟那久久不舍得收回视线的模样，
伸手做了一个“收”的动作。
让姚丽蓉一打岔，唐砚舟收回了幽深的目光。
原本的回忆也被突然打断。
哼，看起来登对有什么用，
总之，现在人已经同他定了亲。
那便是同他最登对！
他轻轻放下环佩，转身朝宋子言夫妇拱手作别。
此刻，远去的马车里正传来阵阵女子的惊呼。
“啊，唐先生差点哭了？”
沈安茹听得两眼放光，手里的瓜子嗑得噼啪作响，
“到底是哭了还是没哭呀？”
她满脸兴奋，完全没了她来京都时刚拿到休书的惆怅感，
眼里只有对旁人亲事八卦最炽热的渴望。
“没哭。”
“他是男儿，怎的会哭。”
赵蓉不是个八卦的性子，说起这些颇有些晦涩。
顿了顿，见几人眼中的亮光，她又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说，他当时看起来颇为可怜，像要哭了一般。”
“啧啧啧，唐先生那一向四平八稳的样子。”
“竟也会作出一副委屈状。”
沈安茹想象了一下唐先生一脸委屈的样子，
浑身打了个寒颤。
安禾也有些想象不出来。
毕竟，那可是唐砚舟啊。
赵蓉却没觉得有什么。
这人在她面前，一直都有些“无用”啊。
许是路途漫长，又或许是沈安茹的好奇心太过旺盛，
往日里像蚌壳一样紧闭双唇的赵蓉，竟被一点点撬开了话匣子。
安禾一向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
不过赵蓉同唐砚舟这事实在太让她意外，
加之她同赵蓉关系密切，
竟难得地露出兴致盎然的神情。
张氏作为两人的娘，那更是不落下风。
虽端着长辈的矜持，那亮晶晶的眼神却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好奇。
看着眼前三张期待的脸，
饶是赵蓉这般寡言的，只得慢慢说起了定亲的始末。
“就在凌将军府里遇到唐太傅的第二日。”
“我去给唐府送信……”
赵蓉慢慢说起了那日的场景。
那日从凌将军府中离开之后，
唐砚舟同安禾讨论了几个太子登基需要处理的宫中事宜，
需要安禾给些意见。
第二日安禾想好了，便写了封信，让赵蓉送去赵府。
既然让赵蓉送，那自是需要避着些耳目，趁着夜色黑时。
“唉～～”
待唐砚舟阅罢信函，赵蓉正欲转身离去，
身后却传来他一声极重极长的叹息。
她脚步微顿，蹙了蹙眉，仍欲离开。
“唉——”第二声叹息接踵而至，比先前那声更为沉重。
“怎的了？”
赵蓉蹙眉，转身轻问道。
“这信中内容有何不妥？”
唐砚舟见她回头，心下暗喜，面上却仍是愁云惨淡。
他轻揉眉心，嗓音带着几分疲惫：
“非是信的问题，是另有一事困扰……”
“哦。”赵蓉应了一声，利落的再次转身。
“唉～～”
结果还不待她这腿跨出房门，
身后那接连的叹气声又重重的响起，
“这可如何是好啊～”
赵蓉不耐烦的转头，冷着脸问道：
“到底何事！”
“有话就说！”
两人虽是接触没有太多，但是这识得的时间却已经有了十几年。
所以，在赵蓉心里，
唐砚舟其实还是初见时那个被人挤下桥的笨拙少年。
当然，后面几次接触，
唐砚舟在赵蓉面前也没有表现的聪明到哪里去。
“唐某还真是有件事甚是困扰。”
“想来只有赵姑娘能帮我了。”
………………
就这样，唐砚舟使起了哀兵政策，
对着赵蓉大说起自己婚事的不顺，
以及自己年已八旬的老祖父盼着自己成亲的急切。
所以便想着让赵蓉同自己定个亲，让祖父安心。
“老人年岁大了，因为忧虑这事茶饭不思。”
“唐某实在是大大的不孝。”
唐砚舟语气哀戚，还真颇有些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
“这样你就答应了？”
沈安茹听到这里，几乎跳起来，
“他不想成亲，怕耽误别家姑娘，就来耽误你？”
“这算什么道理！日后若退亲，你的名声怎么办？”
沈安茹虽是自己婚姻不顺，
但是在她的观念里，这女子的亲事还是天大的事情，
哪里能这般随意就定下了。
赵蓉垂眸，指尖轻轻划过衣角，声音平静：
“我这辈子本就不可能成亲。”
“这事于我而言，无甚大碍。”
她自小便是暗卫，本该一辈子活在阴影里，不见天日。
后来因着安禾，她才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能自由行走，过上安稳舒心的日子，
这已经是她从前不敢奢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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