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爱的治愈（3）
刺眼的阳光透过公寓厚重的窗帘缝隙，像一道利刃划破了室内的昏暗。
司承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中醒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简洁的吊顶，不是酒店那种千篇一律的样式。
记忆如同碎片般涌入脑海——昏暗的酒店房间，余放令人作呕的嘴脸，被下药后无力挣扎的绝望，然后……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他倏地坐起身，动作太快引得一阵眩晕，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他刚租下不久，还算隐秘的大平层公寓主卧里。
身上穿着干净的居家服，不是昨天那件被扯乱的衬衫。
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那个女人的脸……他努力回想，却只记得一双异常坚定清亮的眼睛，和那句“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卧室。
客厅里，晨光熹微，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空气中飘散着咖啡的香气和食物温暖的油香。
乔然背对着他，正小心翼翼地将煎蛋盛入盘中。
她穿着他衣柜里一件，他几乎没穿过的宽大T恤，下身是简单的居家裤，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
这画面……有种诡异的和谐与熟悉感。
听到脚步声，乔然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陌生人’的关切：“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她将煎蛋和烤好的吐司放在岛台上，又自然地转身去倒咖啡，“我煮了咖啡，加了很少的糖和一点奶，你应该……”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像是意识到失言，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
司承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走到岛台边，拉开高脚凳坐下，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声音因为宿醉和可能的药物残留而沙哑：
“你是谁？昨晚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还有……”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那杯按照他精确口味调好的咖啡，“我的咖啡习惯？”
乔然深吸一口气，将咖啡推到他面前，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叫乔然，昨晚在酒店，我看到你情况不对，就把你带回来了。地址……是你昨晚迷迷糊糊的时候告诉我的。”
这个借口有些牵强，但她别无选择。
“至于咖啡……”她笑了笑，带着点无奈，“是我猜的，可能我运气比较好。”
“猜的？”司承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他没有动那杯咖啡，也没有碰食物，只是看着她，眼神里的怀疑几乎凝成实质。
“余放不是善茬，你怎么敢从他手里带人走？你有什么目的？”
“我没什么目的。”乔然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真诚，“只是碰巧遇到，不能见死不救。至于余放……”
“他那种人，行事嚣张，迟早会惹上麻烦。所以司先生，你……还是小心些为好，尤其是身边信任的人，有时候未必都靠得住。”
她的话意有所指，司承不是听不出来。
他想起昨晚是李甄让他去那个酒店“见导演”的。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依旧面无表情，拿起叉子，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那份煎蛋，火候恰到好处，是他喜欢的溏心。
他又拿起一片吐司，烤得微焦，是他习惯的程度。
这太诡异了。
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救了他，知道他公寓地址，了解他的饮食口味，甚至还隐晦地提醒他小心经纪人。
吃完最后一口煎蛋，司承放下叉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眼神却愈发冰冷。
他忽然开口，像是随意闲聊，目光却紧锁住乔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以前在哪儿工作？”
乔然心里一紧，知道试探来了。
她按照早上就想好的回答：“之前在别的城市做点小生意，刚来这边不久。”
“哦？”司承挑眉，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做什么生意？对影视圈好像挺了解？还知道余放这种人。”
“只是些服装相关的杂事。”
乔然稳住心神，尽量让回答显得模糊，“余放……他的名声，在这个圈子边缘打听一下，不难知道吧。”
司承不置可否，他站起身，走到客厅的书架前，那里摆放着他一些常看的书和剧本，还有几本比较私密的，关于电影理论的原版书籍，夹杂在几本流行小说里。
他随手抽出一本厚厚的、封面是英文的电影理论书，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敲击，状似无意地问：“你觉得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镜头语言怎么样？”
这个问题极为突兀，甚至有些刁难。
一个刚来不久、做小生意的女人，怎么可能懂这些？
乔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精通，那会立刻暴露，但也不能一无所知。
她沉思了一下，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然后才抬头看向他，眼神清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不确定：“我……不太懂那些深奥的理论。只是觉得，他的电影好像总是很慢，很安静，但看着看着，心里会很难受，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她描述的，正是未来的司承私下里曾对她说过，他最初接触塔可夫斯基时最直观的感受。
司承敲击书脊的手指猛地停住。
他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表演痕迹，却没有。
她的反应太自然，甚至带着点普通人面对高深问题时的笨拙和真诚。
但这还不够。
他放下书，踱步回到岛台边，忽然换了个话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我睡觉前，习惯做什么？”
闻言，乔然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只见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仿佛在回忆某个熟悉的场景：
“你……会先把床头的水杯加满，但只加半杯，因为怕晚上起来碰到打翻。然后，会检查一遍窗户是否关好，哪怕天气很热。最后……会把手表摘下来，表盘朝上，放在床头柜的左上角。”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客厅陷入一片死寂。
司承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警惕的漂亮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睡觉前这些琐碎到连自己都未必时时在意的小习惯，她怎么会知道？！
连李甄，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工作伙伴都不知道！
猜的？
运气好？
这绝无可能！
巨大的疑团如同浓雾般将他笼罩。
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矛盾——救他于危难，对他了如指掌，却又身份成谜，动机不明。
危险？
还是……他不敢深想那个荒谬的可能性。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乔然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最终，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里面有审视，有困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的心悸和一丝奇异的依赖感。
“……厨房冰箱里食材不多。”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全然的冰冷和质问，“你看看缺什么，列个单子。”
他没有说让她走，也没有说让她留，但这默认的态度，已然是一种妥协。
他转身走向卧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乔然探究的视线。
乔然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司承依旧怀疑自己。
看来，她必须更加小心，一步步引导他，保护好他，直到……
浴室里，水声哗哗响起。
司承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脑海中的迷雾。
那个叫乔然的女人，她的眼神，她的话语，她对他那些不为人知的习惯了若指掌的样子……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抬手，抹去镜面上的水汽，看着镜中年轻却写满困惑的脸，第一次感到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无力感，以及一种……莫名的心安？
因为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丝毫恶意，只有一种让他差点沉溺的温柔。
这感觉，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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