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熟悉的场景
柏林帝国总理府地下深处,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地堡宛如一个巨大的石棺,将一切希望与生机死死封存。
地面上隐约传来的、象征胜利与解放的喧嚣——零星的枪声、人群的欢呼、坦克履带的轧轧声——在这里被扭曲成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噪音,更加凸显了地堡内部死一般的沉寂。
地堡内只有柴油发电机持续发出低沉、单调的嗡鸣声。惨白的白炽灯光从头顶泻下,无情地照亮每一张失去血色的脸,尤其是弗里德里希·艾伯特那张苍白、浮肿,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面孔。他曾经的威严与作为政治家的镇定风度早已荡然无存,此刻更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蜷缩在最后巢穴里等待末日的困兽,一个被权力和责任压垮的疲惫老人。
艾伯特僵硬地坐在那张简陋的办公桌后,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被身体的重量钉在了椅子上。他的一只手摊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木质表面反复敲击着。桌上,几份被揉皱又摊开的无用电报和作战地图散乱着,像是对他失败事业的最后嘲讽。
而在这些废纸旁边,一把保养得锃亮、泛着幽光的瓦尔特PPK手枪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艾伯特的眼神空洞而涣散,神经质地扫过房间里仅剩的几名亲信——副官、侍卫,他们同样面色灰败,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等待最终时刻降临的窒息感。
“没有消息了……全都没有了……”艾伯特声音沙哑、干涩的喃喃自语道。
艾伯特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撞在椅背上,随即爆发出一阵剧烈而痛苦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先生,您没事吧?”一旁的秘书急忙上前向搀扶艾伯特。
艾伯特粗暴地挥了挥手,驱散了想要上前搀扶的人影。
就在这濒死的喘息间隙,往昔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就在不久之前,艾伯特还在这间看似坚固的地堡里,与他的阁员们激烈地争论着如何镇压革命,如何维持那摇摇欲坠的秩序,甚至幻想着帝国军队能在某个方向发起决定性的反扑……如今,一切都成了可笑的泡影。
“完了……一切都完了……德意志……我的德意志……”艾伯特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着破碎的词句,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理性被狂乱和偏执所取代。他仿佛清晰地听到了,地面上那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近的《国际歌》声,那旋律穿透厚厚的土层和钢筋混凝土,像烧红的锥子一样狠狠刺入他的耳膜,搅动着他的脑髓。
“他们不会放过我……绝不会……那些叛徒,那些暴民,那些……革命的红色的幽灵……”
艾伯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因为极度的激动和虚弱而显得踉跄不稳。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墙边,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指,近乎虔诚地、又带着无限哀伤地抚过那幅悬挂着的德意志帝国地图。他的指尖划过莱茵兰,划过鲁尔,划过柏林……仿佛在抚摸一个再也无法挽回的、破碎的旧梦。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胸腔剧烈起伏,充满了不甘、怨恨,以及一种被时代无情抛弃的巨大失落感。
然后,艾伯特猛地转过身。目光牢牢锁定在了桌上那把瓦尔特手枪上。金属枪身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冰冷、决绝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召唤他。
艾伯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脚步异常沉重。伸出手,拿起那把枪,手掌感受着那沉甸甸的的重量。
出乎意料地,艾伯特的手不再颤抖,仿佛所有的恐惧、彷徨和痛苦,都在握住枪柄的这一刻,凝聚成了最终的决心。
艾伯特没有再留下任何政治遗嘱或个人交代。在绝对的、彻底的失败面前,所有的言辞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毫无意义。
艾伯特只是用那双空洞却异常平静的眼睛,瞥了一眼角落里那名始终忠于职守的侍卫,微微点了点头。那眼神复杂难明,混杂着最后的命令、无尽的绝望,以及一丝即将从这无边苦痛中解脱出来的平静。
接着,在副官下意识背过脸去、侍卫紧握拳头强忍悲愤的注视下,艾伯特将冰冷的枪口,稳稳地抵在了自己右侧的太阳穴上。皮肤接触到金属的瞬间,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艾伯特闭上了眼睛。
在意识彻底湮灭前的最后一刹那,掠过艾伯特脑海的,并非他一生的政治抱负,也非他试图挽救的那个“共和国”,甚至不是对家人或故土的眷恋,而是一个极其荒诞、遥远且充满讽刺的念头——
他终究,还是没能像他曾经期望、曾经标榜的那样,以一个“体面”的政治家的方式,来结束自己这仓皇狼狈的一生。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猛然撕裂了地堡内死寂的空气。声音在狭小的钢筋混凝土空间内激烈碰撞、回荡,震得人耳膜发聩,宣告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
艾伯特的身体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猛地一震,随即颓然向前扑倒。他的头颅重重地磕在办公桌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然后整个人软绵绵地滑落在地,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连串沉重而杂乱的闷响。鲜血,迅速从他太阳穴的弹孔中汩汩涌出,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浸染了昂贵却冰冷的地毯。
十几分钟后,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武器碰撞声以及简洁有力的呼喝,人民革命军的先头部队终于突破了总理府地堡最后一道脆弱的守卫,冲入了地堡内。
革命军为首的是一名叫卡尔·鲍姆的排长,鲍姆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毛瑟步枪,警惕地扫视着这个灯光惨白、空气污浊的钢筋混凝土空间。他身后的战士们迅速散开,控制出入口,枪口指向每一个角落。
战士们的目光瞬间被办公桌后的景象牢牢吸引了,弗里德里希·艾伯特瘫倒在地,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身下是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暗红色的血液,仍在缓慢地蔓延。
他那件曾经象征权威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歪斜,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散乱地贴在额前和脸颊,沾着血污。他的右手无力地摊开,那把瓦尔特PPK手枪静静地躺在不远处。艾伯特的眼睛半睁着,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失去了所有色采。
在房间的角落,艾伯特的副官和那名贴身侍卫早已放下了武器,双手高高举起,紧贴着墙壁站立。他们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茫然。副官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不许动!举起手来!”鲍姆排长的吼声在地堡内回荡。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秘书急促地、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总统……艾伯特他……他已经自杀了!我们……我们放弃抵抗!”
鲍姆排长没有放松警惕,他打了个手势,两名战士立刻上前,利落地搜了副官和侍卫的身,确认他们没有隐藏武器。另一名战士则谨慎地靠近艾伯特的尸体,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颈动脉,然后回头对鲍姆摇了摇头。
“确认死亡。”
鲍姆排长这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他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桌上散乱的文件和那把致命的手枪,又落回到地上那具曾经代表德国最高权力的躯体上。就是这个人和他所代表的旧世界,让无数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在战壕里忍受了四年的地狱,让他的许多战友永远留在了泥泞之中。
鲍姆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布捡起了那把瓦尔特手枪,将其作为战利品和证据收好。然后,他直起身,对着通讯兵沉声命令:
“向指挥部报告:帝国总理府地堡已被我方完全控制。前临时总统艾伯特已确认拒捕自杀。其余随行人员投降。”
地堡外,柏林的天空正在破晓,而地堡内,一个时代随着这声枪响和随后的占领,彻底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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