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蜘蛛侠的观望

纽约的夜空，对彼得·帕克而言，从来不是寂静的。它是他的高速公路，是他的游乐场，也是他的责任所在。此刻，他正以一种违反所有物理定律的姿态，优雅地悬停在时代广场附近一栋摩天大楼的尖顶避雷针上，纤细但强韧的蛛丝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下方是流光溢彩、永不眠息的都市脉搏，喧嚣的人声、车流声、广告牌的电子音混合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但彼得敏锐的蜘蛛感应，却能从中精准地过滤出那些不和谐的杂音——远处小巷里可疑的扭打声，某扇窗户后惊慌的呼救，或者……仅仅是某个倒霉蛋被抢了钱包。

这是他日常的“巡逻”，一种深植于骨髓的本能与义务。

然而今晚，他的注意力却有些难以集中。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那台他费了好大劲才修好、勉强能用的老旧智能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那个如今几乎无人不知的蓝色图标：Hero  Association。

在好友内德连番的安利（以及他自己难以抑制的好奇心）驱动下，他最终还是下载了这个APP。此刻，他正浏览着【任务大厅】。

界面简洁得近乎冷酷。一个个代表着“麻烦”的卡片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曼哈顿中城·狼级】：多名混混在巷内抢劫行人，需制止并移交警方。奖励积分：15。

【布鲁克林仓库区·白色】：疑似小型毒品交易窝点，需捣毁并确保证据。奖励积分：45。

【皇后区·灰色】：老妇人宠物猫被困树顶，需救援。奖励积分：2。

【阻止银行抢劫案·白色】：……奖励积分：80。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钉在了那个“80积分”上。

八十积分！

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少积分才能兑换东西，但APP商城里那些哪怕只是预览图的装备——看起来就无比坚韧的特殊纤维材料、小巧精密的传感器、高效的能量电池——都让他这个靠着自学和垃圾堆零件拼凑装备的“技术宅”心跳加速。

昨晚，他为了阻止那场发生在布鲁克林的银行抢劫案（正是APP上这个任务），不仅耗光了自己手工调配的蛛网液储备，还在与那些持枪劫匪周旋时，不慎让一枚流弹擦中了他背包里的……二手科学计算器。

“哦，我的计算器……”彼得当时心疼得差点从天花板上掉下来。那玩意儿花了他整整七十五美元！是他省吃俭用好久才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宝贝，指望着用它来应付接下来难度飙升的高中物理课程。

而现在，阻止一场银行抢劫，在协会这里，明码标价，价值80积分。

80积分能做什么？他不知道确切汇率，但APP角落里有一个【积分兑换】的次级页面，里面清晰地标注着：100积分可兑换等值1000美元的通用购物券或特定物资。

也就是说，80积分，差不多相当于800美元！

不仅能轻松覆盖他损失的计算器，甚至还能让他有余裕去升级一下他那台老掉牙的、经常在拍摄蜘蛛侠照片时卡顿的二手相机！或者……买更多、更优质的材料来改进他的蛛网发射器？这个念头让他喉咙有些发干。

一种强烈的、名为“心动”的情绪，如同蛛网般缠绕上来。

这太不公平了！他冒着生命危险，损失了个人财产，阻止了一场犯罪，而协会却能为这种行为提供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回报？这简直是在考验他本就脆弱的财务状况和道德底线！

“不行，彼得·帕克！”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功利”的想法，低声告诫自己，“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本叔叔的话你忘了吗？你做这些是为了帮助别人，不是为了奖励！用金钱来衡量……这是对蜘蛛侠身份的玷污！”

然而，另一个更现实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小声嘀咕：“可是……梅姨最近好像又在为下个季度的房租发愁了……如果我能用‘合法’的方式赚点外快……哪怕只是帮她分担一点点呢？而且，升级装备也能让我更有效地打击犯罪，保护更多人，不是吗？这难道不是一种良性循环？”

两种念头在他脑海里激烈交锋，让他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他那超凡的听力捕捉到了几个街区外传来的异常动静——玻璃破碎声，以及一声短促的惊叫。

蜘蛛感应微微刺痛。

责任瞬间压倒了一切杂念。

“好吧，业务来了。”彼得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塞回自制战衣的隐藏口袋里。他手腕一抖，一道乳白色的蛛丝精准地射向对面大楼的广告牌。

“嗖——！”

红蓝色的身影如同钟摆般荡出，划破纽约的夜空，朝着事发地点迅捷而去。动作依旧流畅，话语依旧（自认为）幽默，但内心深处，那关于“80积分”和“800美元”的涟漪，却并未完全平息。

几个起落间，他抵达了现场。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窗被砸碎，里面传来收银员的哭喊和劫匪粗鲁的呵斥。

彼得如同幽灵般倒挂在破碎的橱窗外，看着里面两个蒙面歹徒正用袋子装钱。

“嘿，伙计们！”他清了清嗓子，用那经过伪装的、略显轻快的声音说道，“晚上好！介意我看看你们的……购物小票吗？我怀疑你们没为这些‘商品’付款。”

劫匪大惊失色，举起手枪。

接下来的几十秒，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属于蜘蛛侠的个人秀。精准的蛛网封堵枪口，灵巧的腾挪避开笨拙的射击，然后用最省力的方式将两个家伙捆成了滑稽的粽子，倒吊在便利店的天花板风扇上。

“搞定！”彼得拍了拍手，对着惊魂未定的收银员做了个“安心”的手势，顺手用蛛网修复了最大的那块橱窗玻璃（至少能挡风），然后便准备潇洒地荡走。

“等等！蜘蛛侠！”年轻的收银员鼓起勇气喊道，“谢谢你！你……你需要什么报酬吗？或者……我该向谁报告？是警察，还是……那个新的英雄协会？”

英雄协会？

这个词像一根小刺，轻轻扎了彼得一下。他身形微顿，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倒吊着、还在徒劳挣扎的劫匪，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便利店。

如果这是协会任务，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有积分入账了？能换多少？够买一个新计算器吗？

他强迫自己甩开这个念头，对着收银员摆了摆手，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报酬？不用了，女士。给个五星好评就好！至于报告……打电话给NYPD吧，他们擅长处理这个。”

说完，他不等对方再说什么，蛛丝激射，身影迅速融入了楼宇之间的阴影中。

但这一次，他荡悠的速度似乎慢了一些。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沉浸在行侠仗义的纯粹快乐中。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偶尔会瞥向下方城市灯火通明的街道，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那个蓝色的APP界面，以及那个刺眼的“80积分”。

帮助他人的满足感依旧存在，但一种淡淡的、类似于“损失了一个亿”的微妙惆怅，却悄然混杂了进来。

他停在另一座高楼的顶端，再次掏出手机，手指悬在【注册/登录】按钮的上方，犹豫着，挣扎着。

加入？还是……继续观望？

对彼得·帕克而言，这似乎成了一个比对付整个纽约的罪犯还要难以抉择的问题。

夜色中，红蓝色的身影显得有些沉默。而在他脚下，那座巨大的城市里，英雄协会的蓝色徽标，正在越来越多的屏幕和意识中，闪烁着无法忽视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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