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吕氏告状去了。
雅间内的死寂,比刚才的喧哗更令人心悸。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难堪的黏稠感。方才吕氏那番疾言厉色犹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鞭子,抽在众人心上,尤其是朱标。他站在那里,身形微晃,原本因饮酒而泛起的红晕消失无踪,只剩下纸一般的苍白。汗珠从他的额角滚落,划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老八……”朱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不成调,“她……她真去告状了……父皇……父皇他……”他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后面的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来。脑海中翻腾的,全是父皇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以及随之而来的雷霆之怒。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那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开国皇帝,意志如铁,手段刚硬。对于储君的要求,更是严苛到了极致。勤勉、仁厚、稳重,这是父皇时常挂在嘴边的词。可今日之事,无论如何解释,都与这几条相去甚远。
“沉溺声色……与藩王饮宴……还是在这种地方……”朱标喃喃自语,眼神涣散,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父皇若是信了吕氏的话……认为我……认为我心术不正,不堪大任……”他猛地打了个寒噤,“废黜……他会不会……”
“兄长!”朱梓沉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看着朱标几乎要崩溃的样子,心头火气上涌,既是对吕氏的,也是对朱标这不争气的懦弱。但此刻,他必须稳住局面。他上前一步,扶住朱标摇摇欲坠的身体,“慌什么!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朱梓的语气带着强制性的镇定,试图将力量传递给朱标。他内心同样清楚事情的棘手。父皇多疑,尤其忌惮藩王与太子过从甚密。吕氏这一闹,恰恰触动了父皇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她不仅是指责太子行为不检点,更是将矛头引向了“藩王勾连”,这才是最致命的。
“还没到那一步?”朱标猛地抓住朱梓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尖锐,“怎么没到那一步!她是太子妃!她的话父皇岂能不信?父皇本就对我近来的身子骨颇有微词,如今再添上这一桩……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看我?看你?”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老八,你快想想办法!我们得赶紧进宫,去向父皇解释!不,不能等她先开口!我们得赶在她前面!”
秦仲恺、秦不为和方尽书三人站在一旁,如坐针毡。他们是朱梓的旧部,今日是来给潭王接风,顺便拜见太子。谁能想到会撞上太子妃捉奸这等戏码?现在更是牵扯到了宫闱秘辛,甚至可能动摇国本。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和无奈。这种皇家内务,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多说一句话都可能引火烧身。
方尽书稍微年长,心思缜密些,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拱手道:“殿下,太子殿下,依臣之见,太子妃娘娘或许只是一时气话,未必……”
“气话?”朱标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神带着绝望,“方先生,你是不了解她!她……她早就看老八不顺眼,今日之事,她一定会添油加醋,往最坏的地方说!她就是要借此机会,打击老八,也……也让我这个太子当不成!”
朱梓皱紧眉头,甩开朱标的手,声音冷了几分:“够了!现在自乱阵脚有什么用?哭哭啼啼就能让父皇息怒吗?”
他目光扫过秦家兄弟和方尽书,沉声道:“秦兄弟,方先生,今日之事,本是梓为几位接风,兄长念及旧情,过来坐坐,听听曲子,仅此而已。太子妃心有误会,言语激动,冲撞了兄长,也惊扰了各位。”
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稍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们照实说便是。就说是我请客,兄长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席间只有听曲,绝无半点逾矩之事。至于太子妃为何而来,如何言语,你们……不必多言。”
秦仲恺立刻躬身:“殿下放心,我等明白。”秦不为和方尽书也连忙应是。他们知道,这是朱梓在定调子,也是在保护他们。此刻,唯有紧跟潭王的步调,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朱梓这才重新看向朱标,眼神复杂。他这个兄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耳根子也软,尤其是在父皇和吕氏面前,几乎没什么主见。“兄长,你听我说。”他放缓了语气,“现在进宫解释,是最蠢的办法。父皇正在气头上,我们去了,正好撞在枪口上,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反而坐实了我们心虚。”
“那……那怎么办?”朱标六神无主,只能看着朱梓。
“等。”朱梓吐出一个字。
“等?”朱标瞪大了眼睛,“等父皇召见?等他降罪?”
“等父皇冷静下来。”朱梓解释道,“父皇英明,不会只听吕氏一面之词。他会查。我们要做的,不是去辩解,而是要让父皇查到的‘事实’,对我们有利。”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恢复秩序的街道,心思急转:“吕氏气势汹汹而去,动静这么大,瞒不过人。父皇很快会知道她闯来了春花楼,当众咆哮。你觉得,父皇会怎么看她这种行为?”
朱标微微一怔,顺着朱梓的话思索。父皇最重皇家体面……
“父皇会不悦。”朱梓接着说道,“一个太子妃,未来的国母,如同市井泼妇一般大闹秦楼楚馆,成何体统?这首先就失了分寸。其次,她指责储君,羞辱亲王,这是大不敬。就算我们真的有错,她这般做法,也是错上加错。”
“所以,”朱梓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朱标,“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父皇召见,我们便去。问什么,答什么。记住,我们只是在此小聚,听曲放松,为旧部接风。是太子妃误会,反应过激,失了仪态。”
他走到朱标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兄长,你是太子,是大明的储君。拿出你的气度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父皇看的是你的担当,不是你的眼泪。”
朱标深吸了几口气,看着朱梓沉稳的眼神,狂跳的心似乎稍微安定了一些,但眼底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可是……万一父皇就信了她的话……”
“没有万一。”朱梓打断他,“父皇信与不信,不取决于吕氏说了什么,而取决于我们做了什么,以及父皇愿意相信什么。我们行的正,坐得端,就不怕查。”他这话,一半是安慰朱标,一半也是说给自己听。事情的关键,还是在于父皇的态度。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噤若寒蝉的姑娘们,对秦仲恺道:“秦二哥,这里交给你们善后,散了吧。”
秦仲恺点头:“殿下放心。”
朱梓扶着朱标:“兄长,我们先回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朱标点了点头,任由朱梓扶着他,脚步依旧有些虚浮地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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