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百步穿杨

启文书局门前，高台上那位老先生的声音抑扬顿挫，正讲到农桑要诀的紧要处。

台下黑压压一片百姓，伸长了脖子，听得如痴如醉。

李明蹲在人群边缘，在一张泛黄的粗纸上奋笔疾书，笔尖摩擦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他全神贯注，未曾留意周遭的变化。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挤开了人群，径直向他走来。

这几人穿着寻常布衣，但步履沉稳，眼神锐利，行动间自有一股寻常百姓没有的悍气。

为首的汉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瞬间便定在了埋头记录的李明身上。

他向身旁的同伴递了个隐晦的眼色。

“就是他没错。”一个同伴压低了声音，语气斩钉截铁。

另一个汉子立刻跟上，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明，嘴角撇出一丝冷意，“看这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不是个安分的。”

他们的动作极快，三两步便已到了李明跟前。

“你可是叫李明？”为首那汉子声音粗嘎地问道，蒲扇般的大手已经猛地按向李明的肩膀。

李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颤，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几个面色不善的陌生人，“是，小子就是李明。请问几位大哥有何贵干？”

“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那汉子根本不容分说，手臂骤然发力，便要将李明从地上硬生生拽起来。

这边的骚动立刻惊扰了周围的百姓。

高台上的老先生也停下了讲解，眉头紧锁，不悦地看向这边。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是何人，意欲何为？”老先生提高了声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诘问语气，“此乃潭王殿下体恤百姓、开启民智所设的书局，岂容尔等在此寻衅滋事。”

抓着李明的那汉子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老先生一眼，厉声呵斥道，“老家伙，这里没你的事，少管闲事。”

他转回头，更加用力地钳制住李明，“我们是奉命拿人。这小子暗中勾结乱党，妄议朝廷大事，证据确凿。”

“什么？”李明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被冰水浇头，他急忙挣扎着辩解，“我没有。我绝对没有。我只是来书局听先生讲学，学些安身立命的知识，从未做过任何勾结乱党的事情。”

“你说没有就没有？”另一个汉子发出一声嗤笑，上前一步，帮着同伴控制住李明，“是不是冤枉，到了该去的地方，自然有你分说的时候。”

两人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夹住了李明的胳膊，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

李明惊恐万分，拼命挣扎，双脚在地上乱蹬，可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这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的对手。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李明又急又怕，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嘶声大喊。

周围的百姓看到这副景象，都吓得面无人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空出一片地方。

他们大多是安分守己的平民，哪里见过这等凶神恶煞、当街抓人的场面。

虽然平日里觉得李明这孩子勤奋老实，不像是会作奸犯科的人，但此刻面对这几个气势汹汹的便衣，谁也不敢上前说句公道话，生怕惹祸上身。

老先生气得须发皆张，脸色铁青，他颤抖着手指着那几个便衣男子，厉声质问：“你们到底是哪个衙门的人？可有官府的凭证？无凭无据，竟敢在潭王殿下的书局门前如此强掳百姓，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

“王法？”为首那汉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嗤笑。

他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轻蔑地扫过气得发抖的老先生，又扫过周围噤若寒蝉、满脸畏惧的百姓，“在这桂林府地界上，我们兄弟的话，就是王法。带走。”

他们不再理会老先生的怒斥，如同拖拽牲口一般，推搡着仍在拼命挣扎呼喊的李明，强行挤开人群，朝着街角的方向快步走去。

“放开我。我是冤枉的。冤枉啊。”李明的呼喊声凄厉而绝望，但很快就被嘈杂的街市声淹没，身影也迅速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

启文书局门前，只留下被推搡得东倒西歪的人群，和一片狼藉的地面。

刚刚还因求知而显得热烈祥和的气氛荡然无存，此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恐惧和不安。

老先生站在高台上，气得浑身不住地颤抖，他指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却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啊，李明那孩子，平日里多老实本分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乱党了？”

“看那几个人的样子，凶得很，不像是什么好来路……”

人群中终于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窃私语，但更多的是眼神中的惊恐和迷茫。

潭王殿下来了之后，桂林府明明一天比一天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与此同时，远离喧嚣的城外温泉庄园内，却是截然不同的安宁景象。

清晨的阳光穿过缭绕的薄雾，柔和地洒落在修剪整齐的庭院之中，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温泉水汽混合的清新气息。

朱梓换了一身利落的玄色箭袖常服，独自一人在后山的空旷草地上练习箭术。

他身姿挺拔，神情专注，每一次引弓、瞄准、撒放，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而充满力量。

“嗖。”

一支羽箭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射向远处的箭靶，稳稳地钉入了红心正中。

“好箭法。王爷真是百步穿杨。”清脆的掌声响起，柳如烟巧笑嫣然地从旁边花木掩映的小径中走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同样笑靥如花的陈氏。

两人显然是刚刚享受过温泉的滋润，肌肤白里透红，脸上带着慵懒惬意的红晕，更显得容光焕发，娇艳欲滴。

朱梓放下手中的长弓，转过身，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意，“你们两个倒是起得早。”

“还不是被王爷您这边射箭的动静给引来了。”陈氏带着几分娇嗔，快步走到朱梓身边，十分自然地伸出香帕，替他轻轻擦拭额角渗出的细微薄汗，“王爷真是好兴致，这一大清早的，就在这里弯弓搭箭。”

“闲来无事，活动活动筋骨罢了。”朱梓随口应了一句，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了远方层叠的山峦，眼神深处，依旧潜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昨夜睡前那莫名涌起的不安之感，如同水底的暗流，并未随着清晨的阳光而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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