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盘石头人

夜色褪去，山林间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尽，带着微凉的湿意。宿营地已经收拾妥当，篝火的余烬被仔细掩埋。朱梓翻身上马，目光投向前方蜿蜒深入群山的小径。

“都打起精神，记住本王的吩咐，保持警惕，但不得显露敌意。”朱梓沉声对身后的二十名亲卫说道。

“遵命！”亲卫们齐声应和，眼神锐利，动作却沉稳内敛。

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马蹄踏在湿滑的石块和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越往里走，山势越发险峻，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光线昏暗下来，四周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的鸟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气息，与桂林府城截然不同。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走在最前面的两名亲卫突然勒住了马，警惕地看向前方林间。

“王爷，前面有人。”一名亲卫低声禀报。

朱梓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几十步外的密林边缘，站着三个身影。他们穿着兽皮和粗麻布制成的衣物，肤色黝黑，背着弓箭，手中握着猎刀，正警惕地打量着朱梓一行人。他们的眼神锐利而充满野性，如同山中的猎豹。

朱梓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他并未驱马上前，而是朗声道：“我们是大明潭王府的人，路过此地，想拜访前面的村寨，并无恶意。”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传开，那三名猎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稍长、脸上有着几道疤痕的猎人上前一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问道：“你们……潭王府？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本王听闻此地山民淳朴，特来拜访，并带了一些薄礼，想与各位交个朋友。”朱梓语气平和，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那疤脸猎人显然有些惊疑不定，打量着朱梓和他身后的亲卫，以及那几匹驮着货物的马。他沉默片刻，似乎在判断朱梓话语的真伪。

“你们等着。”疤脸猎人丢下一句话，转身对另外两人低语了几句，其中一人立刻转身，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想必是回去报信了。疤脸猎人和另一名猎人则依旧站在原地，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地盯着朱梓他们，没有丝毫放松。

朱梓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等待。亲卫们也保持着肃立的姿态，没有做出任何威胁性的动作。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间小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刚才离开的那个猎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同样装束的男子，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更为高大、面容严肃的中年人，他的头顶插着几根色彩斑斓的羽毛，脖子上挂着兽牙串成的项链，显然地位不低。

那中年人走到近前，锐利的目光扫过朱梓一行，最后停留在朱梓身上，沉声问道：“你就是潭王？”他的汉话说得比那疤脸猎人要流利一些。

“正是本王，朱梓。”朱梓微微颔首，“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是岜沙寨的头人，盘石。”中年人报上姓名，语气依旧带着警惕，“不知潭王殿下大驾光临我们这穷山沟，有何贵干？”

“盘石头人，”朱梓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本王说了，是来拜访，是来交朋友的。听闻岜沙寨是附近最大的村寨，本王想进寨叨扰一杯水酒，不知头人是否方便？”

盘石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他看了看朱梓带来的礼物，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虽然克制但依旧透着精锐之气的亲卫，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既然王爷远来是客，我们瑶人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请吧。”

他侧身让开道路，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示意手下的人跟在朱梓队伍的两侧。

朱梓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多谢头人。”说罢，他策马缓缓前行，亲卫们护卫着驮马，紧随其后。

队伍在盘石等人的“护送”下，沿着小路又走了一段，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片被木栅栏围起来的村寨。寨墙高大坚固，用粗壮的原木搭建而成，上面设有瞭望塔，有手持弓弩的瑶人守卫。寨子里的房屋多是木质吊脚楼，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充满了浓郁的异族风情。

进入寨门，寨子里的瑶人纷纷好奇地围拢过来，对着朱梓这群穿着迥异的汉人指指点点，低声议论。他们的眼神中，有好奇，有警惕，也有几分畏惧。

盘石将朱梓一行人引到寨子中央最大的一座吊脚楼前，示意他们下马。

“王爷，请到屋里说话。”盘石伸手示意。

朱梓点点头，翻身下马，吩咐亲卫将带来的礼物卸下几样，主要是茶叶、盐巴和几匹绸缎。

“盘石头人，初次见面，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朱梓示意亲卫将礼物呈上。

盘石看着那些在山里极为珍贵的盐巴和茶叶，眼神动了动，但脸上并未显露太多，只是点了点头：“王爷有心了。请。”

朱梓带着两名亲卫，跟随盘石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进入了吊脚楼的大堂。大堂里光线有些昏暗，陈设简单，正中生着一堆篝火，几个穿着同样服饰的老者坐在火堆旁，目光如炬地看向进来的朱梓。

“这位是潭王殿下。”盘石向几位老者介绍道，又指着其中一位须发皆白、最为年长的老者对朱梓说，“这位是我们寨子里的大长老。”

朱梓拱手行礼：“见过大长老，见过各位长老。”

那大长老微微点头，算是回礼，目光却一直在审视着朱梓，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不知王爷驾临我们这山野之地，所为何事？”

朱梓在大长老对面的木墩上坐下，开门见山道：“大长老，各位长老，盘石头人，本王此次前来，一是拜访，二是想与各位商量一件事。”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本王打算在桂林府修一条更好的路，一种叫水泥的路，可以让货物运输更加方便快捷。修这种路，需要用到一种特殊的石头。据本王所知，贵寨附近的山里，就有这种石头。”

听到“石头”二字，盘石和几位长老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大长老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变得有些生硬：“王爷说的是我们后山的山神石吧？那是我们祖先守护之地，动不得。”

朱梓心中了然，果然症结在此。他并不急于反驳，而是继续说道：“本王知道各位敬畏山神，守护祖地。本王并非要强占各位的山林，更无意惊扰山神。”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本王想与各位做个交易。我们只需要开采一部分石头，会尽量选择远离祖坟和圣地的地方。作为回报，本王愿意出钱雇佣贵寨的族人参与开采和运输，让大家有钱赚。同时，等水泥路修好，山里的山货、药材运出去也更容易，卖的价钱也会更高。这对大家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看着盘石和大长老：“本王还可以提供铁质的农具、食盐，甚至可以派人来教大家一些新的耕种技术。本王希望的，是合作共赢，而不是强取豪夺。”

大堂内陷入了一片沉默。盘石和几位长老互相交换着眼神，显然在消化朱梓的话。他们没想到这位潭王会如此直接，更没想到他会提出“交易”和“好处”。

过了许久，大长老才缓缓开口：“王爷说得好听。可自古官府来我们山里，哪次不是抢东西抓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朱梓坦然迎向大长老质疑的目光，语气坚定：“就凭本王今日亲自来到这里，带着诚意，而不是带着大军。就凭本王愿意和各位坐下来谈，而不是直接下令。本王言出必行，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他知道，对于这些淳朴而又警惕的山民，空口白话难以取信，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和决心。

看着朱梓不似作伪的神情和斩钉截铁的语气，盘石和大长老眼中都闪过一丝动摇。

“此事关系重大，牵扯到祖宗山神，”大长老沉吟道，“不是我们几个人就能立刻决定的。我们需要和族人商议，也要问过山神的旨意。”

朱梓点了点头：“理当如此。本王可以在寨中暂住一日，等候各位的消息。”

盘石看了看大长老，见他没有反对，便对朱梓道：“那就有劳王爷在此等候了。我们会尽快给王爷一个答复。”

谈判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但结果如何，仍是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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