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我不是圣人
星环台那场惊心动魄的直播风暴，虽已平息数日。
空气中残存的硝烟味，却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陆震天和林淑雅这对父母被当众撕下画皮。
一个作为黑莲教的红袍使锒铛入狱。
一个因胁迫作伪证同样被拘押审查。
真相看似大白于天下。
然而，对于陆盛而言，这场胜利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彻骨髓的冰冷与疲惫。
网络上，喧嚣并未因真相而止息。
支持的声音如同雨后春笋般倔强地冒头，试图为这位饱受磨难的人类英雄正名。
“陆盛太苦了！被这样的至亲背叛，换谁不心死？”
“支持陆盛！他才是真正的英雄！那些骂他勾结妖族的，想想是谁在妖域杀了黑莲教战神！”
“辛璃也是受害者，被黑莲教逼迫利用，陆盛救她何错之有？”
这些声音带着迟来的正义感，在各大论坛角落顽强地闪烁着。
然而，更多的言论却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轻易地将这些微弱的星光吞噬、淹没。
“就算他爹妈是人渣，那辛璃是妖族、是黑莲教前成员总是事实吧？这身份洗得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陆盛把她带在身边，本身就是巨大的安全隐患！谁知道她是不是黑莲教安插的棋子？”
“镇妖司为什么不提辛璃的事？抓了林淑雅就完了？包庇！赤裸裸的包庇！”
“哼，谁知道陆盛是不是贼喊捉贼？他那个‘青狐妖帝’名头怎么来的？搞不好就是和妖族高层有勾结！”
“这种人还配当英雄？滚出龙国！带着他的妖女一起滚！”
“就是！滚回妖域去！那里才是你们的家！”
质疑、谩骂、恶毒的揣测，如同附骨之蛆，无孔不入。
每一句都像淬毒的冰锥，反复扎在陆盛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能一拳轰碎山峦，却挡不住这亿万张嘴里喷出的无形利刃。
民众的“爱”可以瞬间将他捧上神坛。
但他们的“恨”同样可以轻易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而转换的契机，仅仅是一些精心编织的谎言和根深蒂固的偏见。
镇妖司总部，司主办公室里气氛压抑。
“孩子，这次...是镇妖司对不住你。”
卓不封司长看着眼前沉默如冰的青年，脸上满是愧疚与无奈，
“舆论汹汹，牵涉太大，御主们也有他们的考量...暂时委屈你了。”
康普站在一旁，花白的短发根根竖起，眼神锐利如刀，却难掩其中的心疼与愤怒。
他大手重重拍在陆盛肩上，声音低沉：
“小子，别理那些蠢货！是非功过，时间会证明！老头子永远信你！挺你！”
他们的安慰情真意切，带着长辈的关怀与强者的担当。
然而，陆盛只是缓缓抬起头。
他深邃的眼眸里，那片曾经燃烧着战意、守护、甚至偶尔流露出温情的火焰，此刻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与荒芜。
他看着卓不封，看着康普，目光平静得可怕，仿佛穿透了他们，看向更遥远的虚无。
“老爷子，司主...”
他的声音很轻，像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没有丝毫波澜，
“不必安慰了。”
“这个国家...这个我曾以为值得守护的地方...”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已经没什么...能让我留恋的了。”
“我不是圣人。”
“我做不到顶着无数人的唾骂，还要豁出性命去为他们拼杀。”
“我的心...真的死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坚硬的地面上，也砸在康普和卓不封的心坎上。
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失望，浓郁得化不开。
他守护了这片土地，击退了强敌，最终换来的却是至亲的背刺与万民的质疑。
这份彻骨的寒凉，比妖域最凛冽的罡风更伤人。
一个念头，在他死寂的心湖中，如同沉船最后浮起的碎片，清晰地浮现出来——离开。
离开这个充满了规则算计、人心叵测、让他心灰意冷的地方。
回到那片蛮荒、直接、以力量为尊的妖域。
回到那个曾将他奉为帝王，用山呼海啸的挽留表达过纯粹信任的青丘。
在那里，他是青狐妖帝，是力量的主宰，是自由的化身。
无人会用道德绑架他，无人会因种族质疑他，无人会用至亲的背叛刺伤他。
如果...青丘也因他人类的身份最终容不下他...
那也无所谓了。
陆盛的目光，转向安静站在身侧的辛璃。
她绝美的容颜上带着担忧，淡粉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对他的心疼与理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他决定的坚定追随。
他想起了墨丘山，那片她曾生活过的山林。
也许，就和辛璃一起，在那里寻一处隐秘的山谷。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尘嚣，远离纷争。
刀耕火种，自给自足。
或许简陋，或许清贫。
但至少...空气是自由的，人心是简单的。
不会有那么多阴谋诡计，不会有那么多虚与委蛇，不会有那么多...锥心刺骨的背叛。
寒武学院毗邻妖域边界，驾驶高速飞梭，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
师父师娘，还有...月如，若是愿意，闲暇时亦可过去小住，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散散心。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荒原上的野草，疯狂蔓延，带来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当夜。
没有惊动任何人。
龙都顶级富人区那栋奢华却冰冷如坟墓的别墅，被悄然遗弃。
陆盛、辛璃、江月如三人，带着简单的行囊，登上了返回寒武学院的飞梭。
夜色如墨，舷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灯火，如同流动的星河，璀璨却冰冷，映照着陆盛漠然的侧脸。
当飞梭降落在寒武学院那熟悉的停机坪时，已是深夜。
微凉的夜风带着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拂面而来。
阔别多时，学院的轮廓在月光下依旧巍峨，却莫名透着一股疏离。
三人并肩走在静谧的校园小径上，昏黄的路灯将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脚步踩在落叶上的轻微沙沙声。
“恍若隔世...”
“真是恍若隔世啊...”
陆盛低声呢喃，打破了沉寂。
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苍凉。
他环顾着熟悉的建筑、草木，那些曾经挥洒汗水、承载梦想的地方。
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薄纱，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短短一月，从意气风发的人类英雄到如今黯然归来的叛徒，命运的翻云覆雨手，让他尝尽了世态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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