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一夜白头
“哦？”
一业和尚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眼中一缕精光掠过，转瞬归于慈悲柔和。他将念珠绕指收拢，口诵佛号，轻笑道：
“阿弥陀佛，此乃天意。”
他声音平静，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快意：“中州秘境一战，诸宗拼命鏖战，结果好处尽数落入瑶池之手。众生皆苦，唯她玉罗欢喜，如今遭此劫，也算因果循环，自作自受。”
“此事……倒也令人痛快。”他摇头轻叹，但眉角微挑，显然是笑得很解气。
旁边几位长老也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一时间大雷音寺内气氛轻松不少。
但好景不长，不多时，又有一位寺中高僧疾步奔来，脸色沉重，朝一业行礼后凑近耳语：
“佛主，按照您的吩咐，弟子已经检查过我寺宝库……我们，也失窃了。”
“嗯？”一业和尚眉头微皱，转头盯着他：“丢了什么？”
“女娲土……渡厄幽兰……以及几枚舍利子，还有一部分高纯度灵晶。”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骤冷。
一业和尚的脸色瞬间变了，方才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荡然无存。他猛地站起，念珠在指间一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似是心火燃烧。
“你说什么？！”
那僧人身子一抖，低头不敢再言。
“女娲土是上古神物，能塑灵胎造神体，渡厄幽兰更是佛门秘药，只存三株——怎会就这么不见了？”
他双目圆睁，面色涨红，拂袖大喝：“查！立刻彻查此事！调动寺中所有护法、罗汉、空行僧、金身傀儡，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贼人揪出来！”
殿中一众长老不敢怠慢，慌忙起身行礼，各自奔赴宝库方向。
佛光下，一业和尚站在原地，指节发白，心跳如擂。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喃喃：“奇了怪了……莫非，这贼人是与瑶池仙境那桩劫案为同一人？”
这个猜测让他冷汗直流。
瑶池仙境被偷他可以理解，那等阴柔宗门虽神通诡秘，却并不以防御著称。
但大雷音寺不一样。
佛门阵法日夜运转，三十六尊金身菩萨护寺，六层灵钟封山。若真有贼子能从宝库中盗走女娲土而无声无息，那此人绝非凡俗，恐怕是神仙之下第一人！
一业不敢大意，立刻调转念头。
“不行，不能再将所有重宝放于一处。”
“贼人既然能潜入一次，或许就能潜入第二次。”
他疾步走向藏经殿方向，边走边道：“传令下去，从今日起，所有高品级的佛门重宝不得集中存放。女娲土、幽兰、舍利子……各自分散于三座子寺，由大罗金身亲自看护。其余灵晶也需重新封库，增设双重佛咒结界。”
随行僧人连忙记下，不敢耽搁。
“佛主，那若再遭窃，是否……”
“再遭窃，”一业和尚声音冷了下来，“便调我佛门最后底蕴——六牙神象坐镇。若再抓不到贼人，贫僧便亲自诵咒三日三夜，引燃舍利，用雷音劫火将整座藏宝阁净化！”
他说着，又低头默念佛号，但眉间却已无慈悲，只有肃杀与戒备。
……
天色阴沉，乌云如铁帷盖压群山，滚滚雷声低吼着在天地间回荡。
一场冷雨正在山谷间倾泻，雨线密密麻麻，如同千万根银针刺入大地，带着冰寒入骨的煞气，似要将这片被岁月遗忘的土地彻底冲刷干净。
这里，曾是赫赫有名的万剑山庄。
而如今，山峰早已崩塌成谷，楼宇尽毁，剑池干涸，连空气中都不再有昔日凌厉剑意，只剩一片死寂与荒凉。
唯一还存留的，是山脚下一块残破的石碑。
“万剑山庄”四字早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苔藓攀附其上，石面斑驳破碎，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却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仿佛在为曾经的荣光守最后一班岗。
风雨之中，一名女子单膝跪地，身着月白素裙，纤弱的身影在暴雨中一动不动。
她的衣裳已被雨水彻底浇透，贴在身上冷得如冰，她却毫无所觉。
裙摆早已沾满泥水与草渍，素白衣角在风中被吹得如残絮般翻飞。
那张曾经明艳如花的脸庞，如今满是疲惫与憔悴，双眼泛红，唇色苍白。
她叫云朵朵，百花谷现任谷主。
此刻，她却只是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
“悠悠……”她的声音哑得近乎沙哑，眼神落在石碑上，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望向那个可能仍在某处活着的孩子。
花悠悠失踪多日，音讯全无。
但云朵朵知道，这世间，能救她女儿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万剑山庄老祖李沐阳！
她跪了整整一夜。
雨越下越大，发丝贴在脸上，水珠从下巴一滴滴滚落。
她没有擦拭，也没有开口，只是紧紧盯着那块石碑，仿佛唯有它还与那个男人有些许联系。
身后不远处的竹林中，终于传来压抑许久的抽泣声。
“谷主……您身上还有伤，再不回去调养，伤势会恶化的……”
一名百花谷弟子打着伞走来，声音里透着哭腔。
她不忍看自家谷主这般模样——谁能想到百花谷曾最明艳灵动的天骄，如今会跪在废墟前，披雨戴雪，仿佛失魂落魄？
云朵朵没有转头，声音淡得几不可闻，却异常坚定：
“我哪都不去。”
“只要我还活着，就要在这等。”
“等他回来，或等他的剑回来。”
她眼底浮现一抹红血般的执念，那是母亲的疯狂、修士的执拗，也是一个女子愿意赌上一切的深情。
“哪怕我会死在这里……也要让他知道——我云朵朵不是求他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他，我信他。”
“若他真能寻回悠悠，我愿倾百花谷之力为他做事。”
“若不是，那也请他还我一个答案。”
风卷雨幕，山谷深沉寂静。远处一道雷霆劈落，照亮了那块石碑，也映出女子瘦削而坚定的轮廓。
她的发，已经泛白了半寸。
不是雨打雪覆，也不是岁月侵蚀，而是一夜之间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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