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权利的一粒灰，也是一座山

沈凌随手拿起一份案情卷宗，摆到府尹面前，“这上面，遗孀缺少抚恤费一事，发生过不止一次。虽然你们都有补齐，但究竟事出何因？”

“你们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能知道？”

府尹接过卷宗，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为难。

沈凌冷冷的看着他，一旁的任风连忙说道，“大人问你话呢！还不如实回答。”

沈凌说道，“要么，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渎职，中间贪墨。要么，便是有其他人贪墨，而你们这些当官的从中包庇！”

两种，要么你们这些当官的该死。要么那些贪墨的该死，但你们是从犯。

府尹叹了口气，“沈大人，所以上报的遗孀，我们都已经她们缺的抚恤费补齐。这还不够吗？”

沈凌闻言冷笑了一声，“补齐就够了？若是补齐就和没有贪墨一样，那怎么还会有人去贪墨这笔钱？”

“这...”府尹说不出话。

沈凌气势俞盛，“有人上报，便将欠款补齐。那有些人上报不了，不知道上报呢？你们还会主动去补不成？”

府尹沉默，那自然是不会的。

“他们的家人在前方为了夏国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家人的？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平阳府尹仍旧只有沉默。

任风站在一旁，虽然觉得不至于如此。夏国初创，加之发展太快，官员始终都处于空缺状态。一些官员都是身兼数职，这种情况下有所疏忽，也是正常的。

再说了，这不是都补上了吗？至于那些没上报的，不没补的，想来也没几个。哪里值得这样上纲上线？夏国和其他国家不一样，怎么会有贪墨这种事情发生？

当然这些话任风只是停留在心里，不会说出口。他倒是希望眼前的平阳府尹说两句，

但平阳府尹只是沉默一番后，跪在地上，“臣所作所为，无愧于陛下。”

“那你也无愧于心吗？”沈凌冷笑一声，懒得再和眼前这人多言，起身便走，“你等着我来找你算账！”

刘阳是夏国户部的一位官员，主管牺牲士兵家属的抚恤工作。当然这只是他表面的工作，夏国日新月异的发展下，是如他一般的许多人加班加点。

结束一天的工作，刘大人伸了个懒腰。他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早就有许多人在等着他了。那都是许多富商的仆人，侯在哪里。只为等他下班之后，接他去吃饭。

其中更有一些富商，亲自就是自己候在下面。

夏国的发展，吸引了很多商家前来。毕竟夏国的每一步发展，对许多商家来说，就代表巨大的利益。而他答应和谁吃饭，对那些人来说，就代表着可能提前将巨大的利益握在手上。

刘大人思索着选择其中那些商家的时候，两个人来到他面前，其中一人出示了君主的令牌，代表了君主的意志。刘阳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迎接，“两位大人到来所谓何事，可是有陛下的什么指示？”

沈凌看着对方，眼前这位刘大人，可谓是位小权重的典型。

沈凌说道，“你先等一会。”

刘阳不明所以，不过这会也顾不得外面那些等他的人了。眼前这两位才是重中之重。然而不多时，一群人走了进来，赫然是刘阳同为户部的其他人。

只不过这些人，是户部的监管机构。

刘阳看到这些人，脸色微变，沈凌留到到了他的神色。那些人正是她用调动，去调查刘阳的。毕竟刘阳的位置，一些商户为了更大的利益，贿赂他是很有可能的事。

而只要将他贿赂成功，便能获取巨大的利益。

但出乎意料，这些调查团队都没有找到刘阳被收买的证据。他们查询了刘阳的家底，极为清贫。户部给的工资，也基本都让让他拿去资助那些因为战胜死去家人的遗孀了。

沈凌在最后那条上面多留意了一眼，心神微微一动。

沈凌心里怀疑过这些人会不会是出于官官相护的想法，为刘阳遮掩。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且不说她突发奇想，只给了很少的时间给这些人。

单就说她找了三个调查团队，这些人是刚刚才碰面。如果这些人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相互串联，且给出一套合理的调查结果，那沈凌也只能认了。

刘阳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这是在调查自己的受贿腐败。脸上有怒气浮现，刘阳沉声问道，“可是有谁对我造谣中伤？我刘某人行得端坐的正，绝无愧对夏国，亏过国君。”

“那你对的起夏国民众吗？”沈凌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刘阳一愣，还未说话。沈凌挥挥手，将户部的调查团都赶了出去。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沈凌，任封，还有刘阳三人。沈凌将手上的案件卷宗摆到刘阳面前。

“这些年，不只发生过一起烈士遗孀，上报没有收到抚恤费之事。你是负责抚恤费分发的人，你有什么话说吗？”沈凌问道。

刘阳一愣，目光移到卷宗上，心中有些摸不清沈凌的来历。于是他又看了眼任风，任风咳嗽一声，“沈大人深得王上信任，可以代表王上，刘大人有什么尽可以说。”

这就是表明，沈凌是王上的人。

王上的人？刘阳看了一眼沈凌，这是王上想要来重新调查这件事吗？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件事？

“确实是我分发，但我并没有从中中饱私囊。这一点，相信大人应该有所了解，毕竟大人已经调查过我的品行了。”刘阳说道。

沈凌点头，毫不避讳自己的猜忌，“是的，最开始我就是认为是你中饱私囊。但即便没有中饱私囊，说你渎职总没错吧？否则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拿不到她们该拿的抚恤费？”

“负责这笔钱上上下下许多人，为何沈大人单单认定是我？”刘阳问道。

“你是这件事的主事官，这笔钱出了问题，我该不该找你？是不是你职责范围内的？”沈凌嗤笑一声，“即便这笔钱不是你贪墨的，但这笔钱出了问题，你不该去查吗？”

“那么多烈士遗孀领不到她们该有的钱，你还能在这坐着？刘大人，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无愧于国，无愧于君。可你无愧于民吗？”

刘阳抿唇，沈凌冷笑一声，“还好你没说，否则我不介意押你去那些遗孀面前，好好和她们聊聊你是怎么无愧于民。”

“沈大人，何至于此？”刘阳直视着沈凌，目光坦然，“那些上报没领到抚恤费的遗孀，都给她们了不是吗？这其中或许有一些没上报的，又能有多少？”

“国家发展，总会有一些人在其中牺牲，奉献。这是涉及整个夏国的事，更是为了夏国未来的千千万万的民众。我或许对不住一些人，但我对得住很多人。”

刘阳平静的说道，“我，也是奉献的这其中之一。”

这正是任风心里想的，但又没说出来的。

“奉献？他们的家人死在战场上还不够奉献？还要你帮他们奉献？那未来还有多少人需要你，需要这个国家去帮他们去奉献自己？”

“又能有多少？”沈凌冷笑了一声，抓住刘阳和任风，身形一闪，来到平阳城的某处。

任风和刘阳具是一惊，这才知道，沈凌这看着年轻，修为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即便在夏国，也算上那些隐于暗中的巨擎。沈凌也是数得上的强者。

刘阳扫了一眼，发现这里是平阳还未开发完的地区。对比平阳其他繁华的地方，这里显得落后了许多。既没有车水马龙，往来如织的商人。

也没有行色匆匆，昂首挺胸的民众。

站在这里，仿佛站在了平阳的另一面，不够繁华的另一面。

沈凌看了两人一眼，随即低声呼唤道，“前辈，我需要你的帮助。”

虚空被打开，一道风华绝代的身影从中走出。长发飘扬，绝美的容颜仿佛天上仙子临尘。下一瞬，仙子嫣然一笑，“找我什么事呀，小家伙。”

月丛霜宠溺的捏了捏沈凌的脸，随即瞥了任风和刘阳一眼。只一眼，两人连忙低下头。两人感到一股比面对王上还要强大的威压凌驾在自己身上，令他们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

沈凌将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她想要找到一些没有拿到抚恤费的遗孀。

这种事情其实是很小的小事，动用权势去找，很快就能找到。但沈凌不想惊动这些遗孀，二来，沈凌不放心。权力的力量，她还是了解的，她若是大张旗鼓的去找。

说不得其中一些烈士家属会消失。

虽然这是夏国，沈凌原本以为这里是不一样的，现在看来很难说。

而想要不惊动什么，找到那些家属，那就很麻烦了。

好在月丛霜并不拒绝这样的小事，她笑着说道，“小沈你要记住，有事就找我。大事帮不上，小事不用帮。就喜欢这种不大不小的事。”

说话间，月丛霜在三人眉心各点了一下，随即在三人眼中浮现无数丝线。

“这就是因果线？”沈凌问道。

“是的啊，凡所有为，皆有因果。红尘因果交织出一道道红尘之网，将无数人网在其中。于红尘中悟道，便是圣人。”月丛霜一边说着，一边从刘阳身上捏出几根丝线。

“跟我来吧。”

月丛霜捏着丝线走着，沈凌三人走着。

丝线的尽头，是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穿得破破烂烂，正在垃圾桶里翻找着什么。半晌，他找出半块面饼。宛如发现什么珍宝一般，揣进兜里。

刘阳看到这一幕，有些沉默。任风问道“他，他是烈士家属？”

月丛霜看了一眼手上的因果丝线，说道，“从因果上来说，是这样的。也说明，这孩子能沦落到这一步，他是有因果的。”

刘阳听到这话，如遭雷击，目光茫然。

沈凌在一旁说道，“如果你们不信，相信你们的权势，他是谁的儿子都能够调查清楚！”

小孩子将半块面饼揣在兜里，立马就要离开。然而片刻后，他被另外几个男子堵住。那几人似乎知道他兜里揣着东西，想要抢。

争执之下，几人将这孩子一顿揍，到底还是将这半块面饼抢走。

“就这玩意，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小家伙还挺犟，有什么用？怎么？还指望你那个爹回来呢？”

为首的那人冷笑道，弯下腰拍了拍那孩子的脸，“你爹回不来了，死外边了！”

无言的罪恶，在这座繁华城市的另一面呈现。

刘阳看的眼中浮现怒火，任风不言不语，眼神却也冷了许多。

沈凌皱眉，“这样的小混混哪里都有，但欺负孩子算怎么回事？”

月丛霜没有说话，捏起另一根丝线，丝线的末端，连接到为首的那人身上。

他也是一位烈士家属，没有拿到抚恤费的那种？

刘阳眼中的怒火再次变为茫然，任风吸了一口冷气，“他也是烈士家属，他也知道那个孩子也是烈士家属？”

那半块面饼还是被那几人拿走了，然而小孩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当作没事发生一样，忍着疼痛跑走。月丛霜几人追上，一路追到小孩子家里。

而在小孩子家里，一位妇人卧在床榻之上，气息微弱，显然已经病入膏肓。

先前那小孩来到妇人窗前，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面饼。他先前挨打的时候，竟然偷偷摸摸掰了一块下来。那几个抢他面饼的人，竟然没有摸到。

总之，小孩子留了一块，他小心翼翼的拂去面饼表面的脏东西，然后掰成更小块，放到妇人嘴里。

“娘，你吃。”小孩子轻声说道。

月丛霜捏出一根因果线，连接到妇人身上。

“不用说也知道，这必然是烈士遗孀了。”刘阳咧咧嘴，苦涩的说道。

月丛霜摇头，“这是不同的一根因果线，这对母子并不共享同一份因果。她们也不是母子。”

刘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这意思很明显，这两人都是烈士家属，但不是同一个烈士。这两人不是母子，是都成为烈士家属后，相互守望缔结了母子关系。

沈凌也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一幕，感叹道，“你说仅仅只有几人？这的事，就算只有一人，也足够悲惨！”

“权力的一粒灰，落到民众身上，便是一座大山。”

“那么这些人，真的只有一些吗？”沈凌看向月丛霜，喊道，“前辈。”

月丛霜会意，伸手屏蔽其他因果线，系在刘阳身上的因果线一下子少了许多，但剩下的丝线仍旧堪称密密麻麻。

而月丛霜指着这些丝线说道，“这些丝线，便都是和他们一样，有着相同因果的人。”

“这么多？”刘阳和任风齐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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