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瓮中捉鳖，以子为饵
拓跋宏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得如同一块生铁。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里，迸发出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惊骇。
“你疯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义父待我恩重如山，你让我去杀他？”
“不，你搞错了。”
张宁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不是在让你去杀他。”
“我是在给你一个，活下去，并且能让你父亲，镇南大将军拓跋烈，也活下去的机会。”
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拓跋宏的心口上。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
张宁踱了两步，走到了那些瑟瑟发抖的权贵面前。
“你带着城西大营的精锐，气势汹汹地来围剿我这个所谓的‘逆贼’。”
“结果呢？”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指了指拓跋宏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亲兵死伤殆尽，你自己也成了我的阶下之囚。”
“少将军，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会怎么样？”
拓跋宏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朝廷会说，镇南大将军的独子，无能至极，连一群商贾都打不过，丢尽了拓跋家的脸。”
“而你的好义父耶律宏，则会立刻上书，参你一本，说你办事不力，甚至，是和我这个‘逆贼’，同流合污。”
“到时候，你觉得，远在京城的皇帝，是会相信一个封疆大吏的奏折，还是会相信你这个打了败仗的丧家之犬？”
张宁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父亲，镇南大将军，为了保住家族，唯一的选择，就是亲自上书，大义灭亲，将你这个‘不肖子’，交由朝廷处置。”
“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有整个拓跋家，都将万劫不复。”
拓跋宏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知道，张宁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政治，从来都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这就是原罪。
“所以，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张宁转过身，重新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就是，将今天这场闹剧，变成一场，你早就设计好的，请君入瓮。”
“你要对外宣称，你早就怀疑耶律宏有不臣之心，之所以带兵前来，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麻痹他。”
“你故意示敌以弱，被我‘擒获’，就是为了让我，帮你逼出这满屋子的云州权贵，让他们成为你指证耶律宏的，人证。”
张宁环视着那些一脸茫然的富商。
“而他们，为了活命，为了解药，会比任何人，都更愿意配合你演好这出戏。”
“到时候，你，拓跋宏，就是揭穿总督谋逆，挽救云州于水火的大英雄。”
“至于耶律宏，他走私盐铁，豢养饿鬼，哪一条，不够他满门抄斩？”
“你杀他，不是背信弃义，而是为国除害，大义灭亲。”
拓跋宏呆呆地坐在地上，张宁为他描绘的这幅景象，太过诱人，也太过疯狂。
黑白，只在一念之间。
忠奸，全凭一张嘴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艰涩地开口。
“事成之后，你会给我解药，会放了我？”
“你不需要相信我。”
张宁笑了。
“你只需要知道，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拍了拍手。
红娘心领神会，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更大的药瓶，倒出了几十颗赤红色的药丸，分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权贵。
“这是暂时的解药，可以压制你们体内的毒性三天。”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耶律宏的人头。”
“否则，你们就和他，一起下去陪葬。”
那些权贵如获至宝，手忙脚乱地将药丸吞了下去，看向张宁的眼神，已经彻底从恐惧，变成了敬畏。
他们现在，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拓跋宏，你看清楚了。”
张宁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们现在，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我的刀。”
“他们是证人，是扳倒耶律宏，让你活下去的，唯一的证人。”
“而我，可以随时，让他们变成，一群失去理智，只想拉着你同归于尽的疯狗。”
拓跋宏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扶正了自己有些歪斜的头盔，拔出了那柄，从始至终都未曾出鞘的长刀。
“锵！”
雪亮的刀锋，映出了他那张，再无半点血色的脸。
“传我将令。”
他对着万金坊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第一道命令。
“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有我的手令，不许踏入鬼市半步！”
门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回应。
“遵命！”
他转过头，看着张宁。
“总督府，防卫森严，我的人，只能围住外面。”
“怎么进去，怎么杀耶律宏，是你的事。”
“很好。”
张宁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够了。”
他看向红娘。
“把我们的‘宠物’，都放出来。”
“既然要去总督府做客，总要带些，像样的礼物。”
红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她再次将那枚惨白的骨哨，凑到了唇边。
“呜。”
这一次的哨声，不再尖锐，也不再低沉，而是一种充满了狂躁与饥饿的催促。
“轰隆！”
那些刚刚被关回去的铁闸，再一次，被缓缓吊起。
黑暗的通道深处，一双双猩红的兽瞳，被重新点亮。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低吼与铁链拖地的声音，那几十头，刚刚享受过血肉盛宴的饿鬼，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魔，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它们的身上，还沾染着钱四海护卫的血肉，那股浓烈的血腥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反胃。
拓跋宏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现在才明白，张宁真正的底牌是什么。
“走吧，少将军。”
张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去，拜访一下你的好义父。”
“告诉他，他儿子来看他了。”
夜色，更深了。
总督府，灯火通明。
耶律宏正坐在书房里，悠闲地品着一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
他已经收到了消息。
拓跋宏带着城西大营的精锐，已经将万金坊围得水泄不通。
在他看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张宁，此刻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一个无权无势的京城密探，也敢在云州这片地界上，跟他斗？
真是可笑。
“总督大人。”
一名亲信，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色。
“外面，少将军回来了。”
“哦？”
耶律宏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么快就解决了？”
“让他进来吧，正好陪我喝一杯庆功酒。”
“可是，大人。”
那名亲信的脸色，有些古怪。
“少将军，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还带着，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商贾大户，说是有天大的功劳要当面向您禀报。”
“而且他还带了一份，您绝对想不到的，大礼。”
耶律宏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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