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章 龙驾回銮风云急,父子兄弟暗潮生
东巡的车驾逶迤如龙,旌旗招展,仪仗华丽。
然而这浩荡的队伍中,气氛却远不如其外表那般辉煌。
数不清的加急密报如同雪片,从咸阳飞驰而来,最终汇聚到那辆最为尊贵的九旒銮驾之中。
“混账!嬴将闾这个逆子,他是要毁了朕的大秦帝国!”
一声压抑的怒吼自车内传出,伴随着竹简碎裂的脆响。
嬴政坐在宽大的软垫上,脸色铁青,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咸阳传来的消息,一桩比一桩让他心惊肉跳。
焚书?烧了他寄予厚望的丹经图录?坑杀方士?
那些为他寻访仙药、炼制金丹的高人,竟然被成批活埋?!
怒火如同实质,几乎要将车辇点燃。
他几次三番想立刻下令,派禁军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孽子锁拿押到自己面前。
可每一次,他又强行按捺住了。
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疑虑。
那些密报并非全是控诉将闾暴行,字里行间也夹杂着一些隐晦的提及——方士鱼龙混杂,暗藏六国奸细,甚至有人欲以丹药图谋不轨……
这些零星的片段,如同细小的石子投入他暴怒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他求长生不假,但他更是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并非昏聩无能之辈。
“陛下息怒。”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旁响起。
李斯躬身侍立,目光低垂,却将嬴政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观察了许久,才谨慎地开口:“监国公子行事确有雷霆之势,然其深意或非表面所见。方士之流素来虚实难辨,其中确有奸佞之徒借机生事。陛下圣明,此事关重大,不若回宫之后详加查证再做定夺,以免偏听偏信误下决断。”
李斯的话语如同一剂清凉散,稍稍缓解了嬴政胸中的燥热杀意。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但紧握的拳头却缓缓松开了些。
是啊,他要亲自回去看看,看看那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儿子,究竟是真疯了,还是另有图谋。
就在始皇帝的车驾离咸阳越来越近时,另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已经抵达了这座处于风暴眼中的帝都。
长公子扶苏,终于回来了。
他身着素色长袍,面容虽因长途跋涉略显疲惫,但眉宇间那股温润仁厚的君子之风依旧清晰可见。
刚入咸阳,关于监国公子将闾焚书、坑杀方士的消息便如潮水般涌入耳中。
扶苏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心中充满了沉重的不安。
他素来亲近儒家,虽不完全苟同方士之说,却也认为此等酷烈手段,未免过于残暴,有伤天和,更会尽失民心。
扶苏刚在临时安排的府邸安顿下来,甚至没来得及换下沾满尘土的衣袍,门外便传来了急切的通报声。
“长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冯去疾和冯劫两位老臣,领着一帮同样忧心忡忡的官员,几乎是冲了进来。
一见到扶苏,冯去疾老泪纵横,再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声比上次在将闾面前还要凄惨百倍:“长公子啊!您要为我等做主,为天下读书人做主,为那些惨死的方士做主啊!将闾倒行逆施,焚书坑儒,此乃千古未有之暴行!
咸阳城如今人人自危,怨声载道!此子不除,大秦危矣!恳请长公子在陛下面前仗义执言,拨乱反正,废黜此獠,以安天下啊!”
冯劫亦是叩首不止,声音嘶哑地控诉着将闾的罪状,将焚书坑儒描绘成一场惨绝人寰的浩劫。
他们呈上了一卷卷精心准备的罪证,上面详细记录了将闾监国以来的种种劣迹,言辞恳切,声泪俱下。
扶苏看着眼前哭倒一片的老臣,听着他们痛心疾首的控诉,又翻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内心对将闾的不满与日俱增。
这些老臣皆是三朝元老,言辞凿凿,不似作伪。
将闾的手段,确实太过极端了。
但他毕竟不是冲动之人,并未立刻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搀起冯去疾,沉声道:“诸位老大人请起。此事重大,吾已知晓。待吾面见陛下,定会……定会陈述所见所闻。只是在此之前,吾还需了解更多情状。”
他没有立刻答应“废黜将闾”的请求,这让冯去疾等人心中略感失望,却也不敢再逼迫。
扶苏的归来,本身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他们相信只要长公子站在他们这边,事情就会有转机。
送走一众哭哭啼啼的老臣,扶苏独自坐在堂上,心情复杂。
他需要静一静,也想亲自去见见那个行事如此出格的弟弟。
出乎意料的是,不等他派人去请,将闾竟主动登门拜访了。
兄弟二人在略显空旷的正堂见面,气氛微妙而疏离。
“兄长一路辛苦。”
将闾微微颔首,算是行礼,脸上依旧是那副看不出太多情绪的平静。
扶苏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弟弟,几个月不见,他似乎变得更加冷硬,眼神深处仿佛藏着万丈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问道:“将闾,你可知外面如今是何景象?焚书,坑杀术士,如此酷烈手段,与桀纣何异?你将置父皇于何地?置我大秦万民于何地?”
将闾抬眼看向扶苏,语气平淡无波:“兄长远道归来,舟车劳顿,不宜为此等俗务烦心。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父皇回銮在即,一切自有圣断。兄长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他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
扶苏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心头火起,还想再说些什么,将闾却已再次欠身:“政务繁忙,弟先行告退。兄长好生歇息。”
说完,竟真的转身离去,留下扶苏一人,对着空荡荡的门庭,半晌说不出话来。
将闾当然知道扶苏的到来会引发什么。
他也从未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嬴政所谓的圣明上。
回到自己的处理政务的宫殿,他立刻召见了蒙毅和杜周。
“事情办得如何了?”
将闾坐在案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杜周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双手奉上:“殿下,所有从方士处查抄的信函、丹药样本、账簿以及相关人犯的供词,均已整理完毕。证据确凿,不少方士承认与六国旧部暗通款曲,甚至……甚至有几人招认,曾受人指使,试图在献给陛下的丹药中动手脚,所用之毒极为隐秘,非长期服用难以察觉。”
蒙毅也沉声道:“末将已将人证、物证分别看管,随时可以呈堂。那些所谓的仙丹经医官查验,多含金石毒物,长期服用确能致人五内俱焚,神智失常。”
将闾接过卷宗,仔细翻阅着,上面记录的罪证触目惊心,远比他最初预想的还要严重。
那些方士的网络,不仅是骗财害命,更是一张意图颠覆大秦的毒网。
他放下卷宗,看向二人:“做得好。将所有证据链条梳理清晰,务必做到环环相扣,不留破绽。待父皇回銮,我要在朝堂之上,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些‘仙师’的真面目。”
他没有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父子亲情或嬴政的明察。
他要的是铁证如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足以在雷霆震怒降临之前,扭转乾坤的绝对力量。
“诺!”蒙毅和杜周齐声应诺,眼中疑虑尽去,只剩下执行命令的决心。
与此同时,阴暗潮湿的廷尉府大牢深处,另一场阴谋也在悄然酝酿。
赵高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的囚服早已污秽不堪,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病态的光芒。
扶苏回来了,而且似乎与将闾不和。
陛下也快回来了。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他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挪到牢门边,对着一个相熟的狱卒低声呼唤。
那狱卒本不想理睬,但赵高嘶哑着嗓子,许下了难以想象的重利,并暗示自己掌握着足以扳倒监国公子的惊天秘密。
“你只需替我传一句话出去,就说我赵高,有将闾谋逆的确凿证据,愿面呈陛下,戴罪立功!”
赵高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栏杆,指甲几乎要断裂,“事成之后,荣华富贵,你我共享!”
狱卒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犹豫。他知道赵高曾权倾朝野,也知道如今的监国公子手段狠辣。
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但那“谋逆”二字,以及面呈陛下的诱惑实在太大。
他含糊地应了几声,收下了赵高偷偷塞过来的、不知从何处藏匿的一小块碎金,转身匆匆离去。
赵高看着狱卒消失的背影,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
将闾小儿,就算你把方士都杀了又如何?
就算你有蒙毅杜周又如何?
只要陛下心中还有一丝疑虑,只要我这颗棋子还能送到陛下面前,你就必死无疑!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重新走出牢笼,再次站在权力之巅的场景,笑声在阴森的牢狱中回荡,充满了怨毒和垂死挣扎的疯狂。
咸阳城外,十里长亭。
旌旗如林,甲士如云。
庞大得几乎遮天蔽日的皇家仪仗,正缓缓向着帝都靠近。
最前方开道的骑兵扬起的烟尘,在夕阳的余晖下染上了一层金红,却带着肃杀的寒意。
咸阳城门大开,城楼上下站满了前来恭迎圣驾的文武百官。
从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到九卿列侯,再到各级官吏,无一缺席。
他们身着朝服,按照品级排列,肃立在道路两侧,一个个神情肃穆,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扶苏站在宗室队列的最前方,神色凝重,目光复杂地望向远处那渐渐逼近的龙辇。
他身后不远处,将闾同样身着朝服,面无表情地伫立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偶尔响起的马蹄声和旗帜猎猎作响的风声,提醒着人们时间并未停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那位阔别已久的帝国至尊,等待着他即将带来的未知风暴。
终于,那顶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九旒銮驾,在无数卫士的簇拥下,缓缓驶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咸阳城,屏住了呼吸。
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甚至可能改变帝国走向的风暴,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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