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章 那就只能鱼死网破

李斯走出监国府的大门，秋日的阳光明晃晃地洒在他身上，他却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刚从冰窖里出来。

将闾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那不容置疑的逐客令，还有那句看似关切实则断了他所有念想的“李氏一族除了令郎，可还有其他能为大秦效力的子弟”，字字句句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得他心口生疼。

完了。

彻底完了。

陛下那里碰了壁，扶苏那个蠢货更是指望不上，如今连将闾这条路也堵死了。

他李斯纵横官场数十载，辅佐始皇帝一统天下，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不甘心！

凭什么他辛苦一生，到头来却要被一个黄口小儿踩在脚下？

凭什么他儿子要在廷尉府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等死？

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和绝望的情绪在他胸中疯狂翻涌。

对嬴政的无情，他不敢有怨言，那是天威难测。

但对将闾，那个夺走了他一切，还将他最后一丝希望都掐灭的九公子，他的恨意如同毒蛇般滋生蔓延。

回到那座死气沉沉的丞相府，李斯挥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书房里。

窗外的落叶无声飘落，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斯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既然求饶无用，那就只能鱼死网破。

他不敢动嬴政，但对付将闾，他还有机会。

只是将闾此子行事滴水不漏，想要抓到能一击致命的把柄绝非易事。

李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一只蛰伏的毒蝎，开始在脑海中仔细盘算。

直接攻击不行，那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一个名字跳入他的脑海——芈彤。

那个前楚国公主，被赵高送入监国府的美人。

李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楚国，那可是被大秦亲手覆灭的。

国破家亡之恨，岂是区区恩宠就能轻易抹去的？

将闾以为自己收服了这只金丝雀，却不知这或许正是他最大的破绽。

“来人！”李斯低喝一声。

一名面容精干、眼神沉稳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他是李斯的心腹，也是少数几个还愿意追随他的人。

“去，给我查一个人。”李斯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原楚国王室宗亲，芈姓，如今可能隐姓埋名藏于咸阳城中。特别是与监国府中那位芈夫人有亲缘关系的女子。”

心腹领命而去。

李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中已勾勒出一条毒计。

若是能找到芈彤的亲人，利用家国仇恨挑拨离间，让芈彤在将闾身边做一颗棋子……不，要做就做绝，要让将闾死得不明不白。

几天后，心腹带回了消息。

“大人，查到了。那位芈夫人的确有一位堂姐，名为芈雪，楚国灭亡后辗转流落至咸阳。如今改名换姓叫做陆雪，嫁给了一个小商人，日子过得不算宽裕。”

“陆雪。”李斯眼中精光一闪，“她与芈彤可还有联系？”

“似乎往来不多，但毕竟是血亲。”

“好，很好。”李斯站起身，在书房中踱步，“你带上重金去见这个陆雪。告诉她，有人愿意帮她改善生活，只需要她帮一个小忙……替一位‘故人’问候一下她在监国府的妹妹，探探口风，看看她是否还记得自己是谁，是否还记得家国的仇恨。”

李斯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阴冷：“如果她还记得，就告诉陆雪，让她劝说芈彤，找机会在将闾的饮食中下点东西。事成之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并未直接说出毒药二字，但心腹早已心领神会。

“大人放心，属下明白。”心腹躬身退下。

李斯看着心腹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期待。

将闾啊将闾，你以为你赢了吗？

等着吧，很快你就会知道，得罪我李斯的下场。

……

监国府，后院。

自从上次将闾明确表示“府中，有你一人便够了”之后，芈彤的心情就像是雨过天晴的湖面，平静而带着一丝甜意。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每日精心打理着后院的事务，闲暇时看看书，弹弹琴，日子过得安稳而舒心。

她甚至开始觉得，或许就这样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宿。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铜镜梳理着长发，侍女进来禀报，说府外有一位自称陆雪的夫人求见，还带来了一枚她儿时佩戴过的玉佩作为信物。

陆雪？

芈彤微微一怔。那是她的堂姐芈雪，自从楚国覆灭，两人便失去了联系，没想到她竟然也在咸阳。

一丝亲情的暖意涌上心头，她连忙吩咐侍女：“快请她进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打扮略显局促，但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模样的妇人被引了进来。

“阿姊！”芈彤见到亲人，眼眶一热，快步迎了上去。

“彤妹！”陆雪见到芈彤，也是一脸激动，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多年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在这府中，可还好？”

姐妹二人多年未见，自是有一番诉不完的离愁别绪。

芈彤将陆雪请到暖阁，上了茶点，屏退了左右侍女。

“阿姊，这些年你过得如何？怎会流落到咸阳？”芈彤关切地问道。

陆雪叹了口气，简单说了说自己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嫁人生子，如今生活拮据的窘境，言语间充满了对命运的抱怨和对富贵生活的向往。

芈彤听着心中也生出几分同情，拿出一些金银首饰塞给陆雪：“阿姊若有难处，只管与我说。”

陆雪推辞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

她握着芈彤的手，话锋一转开始旁敲侧击：“彤妹，你如今身在监国府，身份尊贵，可曾想过……我们芈氏一族的血海深仇？”

芈彤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端着茶杯的手也顿住了。

陆雪见状，继续说道：“我知道，将闾殿下待你不错。可他是谁？他是嬴氏子孙，是灭了我们楚国的仇人之子。你日日承欢于他膝下，难道午夜梦回就不会想起郢都的火光，想起那些死去的族人吗？”

“阿姊。”芈彤的声音有些干涩，“往事已矣……”

“往事已矣？”陆雪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激动，“国仇家恨，岂能说忘就忘？彤妹，你糊涂啊！如今李斯倒台，朝中正是风雨飘摇之际，那将闾看似风光，实则树敌无数，谁知道他能得意到几时？你把一生的荣辱都系于他一人身上，万一将来他失势了，你又该何去何从？”

芈彤的心乱了。陆雪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了她刻意回避的角落。

是啊，他是嬴氏子孙，是她的仇人。

可他也是唯一能给她安稳，给她庇护的男人。

陆雪见火候差不多了，凑近芈彤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贪婪与蛊惑的光芒：“彤妹，阿姊这里有个机会。一个能让你摆脱眼下困境，甚至……甚至为我们楚国复仇的机会。”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塞到芈彤的手心：“这里面是一种药。无色无味，只需一点点放入他的饮食之中，不会立刻致命，只会让他渐渐虚弱，失去权势。到那时，你便可……”

芈彤如同被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陆雪的手，那纸包掉落在地毯上。

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堂姐，只觉得无比陌生和恐惧。

“阿姊，你……你疯了！”

“我疯了？”陆雪冷笑一声，捡起地上的纸包，重新塞回芈彤手里，“彤妹，你好好想想吧。是为了一个仇人，苟且偷生，还是抓住这个机会，博一个未来？你自己选！”

说完，陆雪不再多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深深地看了芈彤一眼转身离去。

暖阁内，只剩下芈彤一人。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纸包，仿佛攥着一个滚烫的烙铁。

家国仇恨。

眼前的男人。

一边是早已模糊的过去和所谓的家族使命，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安稳和那个给了她片刻温情的男人。

她该如何选择？

是做一把刺向他的利刃，还是继续做他笼中的金丝雀？

芈彤只觉得心乱如麻，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她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一点点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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