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章 李斯布置的连环计

咸阳城外，十余里处，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神像早已坍塌，蛛网遍布，瓦砾满地。

秋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

李斯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灰色布衣，缩在庙宇角落的草堆里。

那几撇精心粘上去的假胡子，让他感觉脸上有些发痒，但他不敢去挠。

他竖着耳朵，紧张地倾听着远方咸阳城方向的动静，心跳如擂鼓。

半个时辰前，他像一条丧家之犬，从丞相府的偏门溜了出来。

如今坐在这冰冷的草堆上，寒意从身下直透骨髓，但他心里却燃烧着一股病态的火焰。

开始了吗？应该开始了吧？

他想象着格物院火光冲天，那些奇技淫巧的图纸化为灰烬；

想象着咸阳城内哭喊震天，粮仓被烧，武库遭袭；

想象着麒麟殿前血流成河，嬴政那张惊怒交加的脸；

更想象着嬴将闾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的狼狈模样。

只要乱起来，只要嬴政对那个“变数”产生怀疑，他就有机会。

他李斯还没输，他还能东山再起！

一只硕大的老鼠从他脚边窜过，发出“吱吱”的叫声，吓了他一跳。

李斯厌恶地踢开脚边的石子，眼神更加阴鸷。

等着吧，等他重回咸阳，定要将这些肮脏的东西，连同那个嬴将闾一起碾碎！

……

与此同时，咸阳城西郊，格物院。

夜深人静，只有几间工坊还亮着灯火。

杜周正带着几个老工匠，对着一架新式水车的模型比比划划，讨论着改进方案。几个年轻的木匠在一旁打下手，不时递上工具。

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桐油的味道。

突然，院墙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几声沉闷的撞击。

“什么声音？”杜周警觉地抬起头。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十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翻墙而入，手中钢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二话不说见人就砍。

“敌袭！有刺客！”一名眼尖的护卫凄厉地喊了一声，随即被一刀封喉。

“保护杜少监！”几名护卫抽出佩刀迎了上去，但刺客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工匠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四处躲藏。

平日里用来刨木凿石的工具，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武器，却根本抵挡不住锋利的钢刀。

“啊！”一名老木匠躲闪不及，被一刀砍中后背，惨叫着倒在血泊中。

“快，烧了那些图纸，烧了工坊！”一名刺客头目嘶吼着，提刀冲向存放图纸的房间。

杜周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冰凉，但看到刺客要烧毁他们心血的结晶，一股怒气冲散了恐惧。

他抄起身边一根沉重的木棍，朝着那刺客头目狠狠砸去：“狗贼！休想！”

刺客头目侧身躲过，反手一刀劈来。

杜周闭目待死。

“咻！咻！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道破空之声响起，几支弩箭精准地射中了那刺客头目的咽喉和胸口。

刺客头目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箭矢，轰然倒地。

紧接着更多的黑衣人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入院中，他们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手中弩箭和短刀上下翻飞，对着那些行凶的刺客展开了一场无情的屠杀。

为首一人，正是张洪奎。

他面沉似水，眼神冰冷，手中的短刀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

“一个不留！”

罗网的效率极高，那些李斯派来的死士虽然凶悍，但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罗网密探面前，如同土鸡瓦狗。

片刻之间，战斗便已结束。

院内横七竖八躺满了刺客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张洪奎走到杜周面前，后者还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地靠在柱子上。“杜少监，没事吧？”

杜周定了定神，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迹，又看了看倒在不远处，已经没了气息的几个工匠，嘴唇哆嗦着，眼眶瞬间红了：“老王……小李他们……他们……”

张洪奎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节哀。殿下早有预料，李斯会狗急跳墙。幸好我们来得及时，保住了格物院的核心。”

他看了一眼那些刺客的尸体，“这些人都是死士，问不出什么。清点损失，加强戒备。我去向殿下复命。”

杜周看着张洪奎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死去的同僚，紧紧攥住了拳头。

李斯！

这笔血债，格物院记下了！

……

格物院遇袭的同时，咸阳城内，也骤然陷入了一片混乱。

数个地点同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一些平日里繁华的街区，突然冲出蒙面歹徒，见人就杀，见铺就烧。

“走水啦！快救火啊！”

“杀人啦！有强盗！”

尖叫声、哭喊声、呼救声、铜锣声响成一片。

原本寂静的夜晚被彻底打破，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快！去西市！那边火势最大！”

“南街粮铺被烧了！快去救粮！”

负责巡夜的中尉军士兵被调动得团团转，疲于奔命。

他们一边要奋力扑救火灾，一边还要围剿那些四处流窜作乱的歹徒。

这些歹徒同样是悍不畏死的死士，被围住后便疯狂反扑，甚至不惜引火自焚，也要制造更大的混乱。

一时间整个咸阳城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燃烧的漩涡。无辜的平民在混乱中丧生，多年的积蓄化为灰烬，繁华的都城被蒙上了一层血与火的阴影。

……

廷尉府，最深处的一间单人牢房。

李由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怀里抱着那条被打断后又草草接上的胳膊，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这些天他过得生不如死，不仅要忍受伤痛，还要面对狱卒们变本加厉的折磨。

他恨透了这里，更恨透了将他送进来的嬴政和嬴将闾。

突然，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接着牢门被打开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那个之前收过他父亲好处的小吏。

“公子，快！跟我走！”小吏压低声音，神色紧张。

李由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是丞相大人派人来救你了！快走，别磨蹭！”小吏不由分说，拉起李由就往外走。

外面果然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几个劲装汉子守在旁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快上车！”

李由被塞进了马车，直到马车驶出了廷尉府那阴森的大门，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自由了，得救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连日来的恐惧、痛苦、屈辱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李由掀开车帘，看着外面混乱的街道和冲天的火光，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嬴政！你个老糊涂！昏君！”他指着皇宫的方向破口大骂，声音尖利而疯狂，“还有嬴将闾！你个卑鄙无耻的小杂种！废物！等着吧！等我爹收拾了你们，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他的笑声和骂声在混乱的夜空中传出很远，引得周围护卫他的汉子们都皱起了眉头，暗骂这公子真是个蠢货，这种时候还敢如此张扬。

一名护卫连忙将他按回车厢，低声喝道：“公子慎言！快出城要紧！”

马车在黑夜中疾驰，趁着城中大乱守卫松懈，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出了城门，朝着城外李斯藏身的方向而去。

李由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脸上依旧带着疯狂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跟随父亲东山再起，将所有仇人踩在脚下的那一天。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这短暂的自由和狂妄的笑声，不过是命运在将他推向更深渊之前，最后的一点回光返照。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前方等着他和他那自作聪明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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