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章 扶苏的胸襟和气度

夜色沉沉，咸阳宫内却不似往日那般寂静，巡逻甲士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带着挥之不去的肃杀。

嬴政寝殿外的灯火彻夜未熄，太医们进进出出，但榻上的始皇帝依旧沉睡未醒，气息微弱。

将闾处理完手头最紧急的几份文书，揉了揉眉心，起身离开了书房。

白日朝堂上的喧嚣似乎还萦绕在耳边，那些空缺的位置，特别是左丞相之位，如同一块块烫手的山芋。

他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径直走向了扶苏的居所。

经历前几天的惊魂，扶苏府邸的护卫明显加强了数倍，气氛也格外凝重。

扶苏并未安歇，正独自坐在灯下，面前摊着一卷竹简，却显然心不在焉。

看到将闾进来，他起身相迎，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却无慌乱。

“九弟。”

“长兄。”将闾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一旁落座。

丫鬟奉上清茶，悄然退下。

“父皇那边……”扶苏轻声问道。

将闾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夏太医说只能静养，何时能醒尚未可知。”

殿内一时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片刻后，将闾看向扶苏：“长兄，今日朝会之事……”

扶苏放下茶盏，面色凝重起来：“九弟是想问那些空缺的官职，特别是左丞相之位吧？”

将闾颔首，并未说话，等着扶苏的下文。

扶苏沉吟片刻，缓缓道：“左丞相，百官之首，总领朝政，权柄太重。如今父皇龙体未愈，朝局未稳，骤然提拔一人至此高位，恐非社稷之福。”

他看了将闾一眼，继续说道：“右相冯去疾资历深厚，忠心可嘉。然则，其子冯劫已是御史大夫，位列三公。若再让右相兼领左相，或升任左相，则冯氏一门权势过盛，于朝廷制衡之道，亦非好事。”

将闾心中微动，扶苏看问题倒是通透。

确实，冯氏父子虽忠诚，但若权势过于集中，难免滋生隐患，也容易引人非议。

扶苏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李斯……此人虽私心过重，行事狠辣，然其才干，确实少有人及。可惜……”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将闾明白他的意思。李斯之才毋庸置疑，否则也坐不上丞相之位。

只是他的野心和最终的疯狂，将他自己和整个家族都推入了深渊。

“朝中诸卿，或资历不足，或能力稍欠，或有派系之嫌。”扶苏继续分析，“仓促之间，实在难有合适之人选能担此重任，服众安邦。”

他抬起头看着将闾，目光清澈：“依我之见，左丞相之位，不若暂且悬置。待父皇醒转或朝局彻底平稳之后，再行定夺。如此既可避免仓促决策之弊，也能让各方稍安，不至于因此生出新的纷争。”

将闾看着扶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原本以为扶苏会倾向于推荐某位儒家背景的官员，或是提出一些相对保守的建议。

没想到他竟主张将左丞相之位空悬。

这确实是一个稳妥的办法，也避免了立刻将矛盾焦点化。

“长兄所言有理。”将闾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至于其他空缺……”扶苏话锋一转，“眼下政务繁杂，不可无人署理。我倒是有几个人选，不知九弟以为如何？”

“长兄但说无妨。”将闾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扶苏道：“治粟内史一职关乎国库钱粮，民生根本，极为重要。少府少监杜周，勤恳踏实，精于算学格物，在少府任上颇有建树，格物院之事亦处理得当。此次李斯叛乱，格物院遇袭，他临危不惧，护住了重要图纸器物，可见其忠勇。由他升任治粟内史，总领钱粮农事，想来是合适的。”

将闾心中更是意外。

杜周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扶苏竟然主动推荐他担任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

这可是实权极重的位置。

他不动声色，等着扶苏继续说下去。

“再者，卫尉一职。”扶苏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些，“卫尉掌宫门禁军，卫戍京畿，责任重大。此次宫中遇刺，禁军之中竟有内应，足见其疏漏。章邯将军智勇双全，于平叛之中调度有方，战功卓著，且对殿下忠心耿耿。由他出任卫尉整肃宫禁，必能确保宫城万无一失，父皇与殿下的安危，也能多一重保障。”

将闾彻底怔住了。

扶苏推荐杜周，可以说是看重其能力。

但推荐章邯担任卫尉，这几乎是将整个咸阳宫的防卫核心交到了他将闾心腹的手里。

章邯本就是他最信任的武将，由章邯掌控卫尉军，那他在咸阳的根基将更加稳固。

扶苏……

将闾仔细观察着扶苏的神情。

扶苏面色坦然，眼神诚恳，他完全是出于公心。

“长兄……”将闾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扶苏笑了笑，笑容有些温和，也有些无奈：“九弟不必多虑。如今大秦内忧外患，正是你我兄弟同心协力，辅佐父皇，共渡难关之时。用人唯才，唯忠而已。杜周有才干，章邯将军有忠勇，他们能胜任其职，于国有利，我自然会举荐。”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其他空缺，可从现有官吏中择优拔擢，或如今日朝上博士所言，于稷下学宫之中选拔考核，慢慢补充。但治粟内史和卫尉这两个位置，最为关键，需尽快定下得力人选。”

将闾看着眼前的兄长，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直以为扶苏是典型的儒生，或许有些迂腐，或许有些软弱。

但此刻扶苏展现出的气度和政治眼光，却让他刮目相看。

他没有趁机安插自己的人，反而主动举荐将闾的心腹，这胸襟开阔到了极点。

他已经完全认可了将闾的能力和地位，愿意全力辅佐。

无论是哪种可能，对将闾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长兄深谋远虑，所荐人选，甚合我意。”将闾站起身，对着扶苏郑重地拱了拱手，“便依长兄所言。”

扶苏也站起身，回了一礼：“国事艰难，九弟肩上担子沉重，为兄自当尽力分忧。”

两人相视片刻，许多话不必言明，却已了然于心。

将闾告辞离开，走在清冷的宫道上，心情却比来时轻松了不少。

有扶苏的支持，至少在朝堂之上，他能省去不少麻烦。

至于左丞相那个位置……空着就空着吧。

将闾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也好，省得一群人盯着那个位置流口水，闹心。

现在，他可以更专注于处理那些真正棘手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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