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章 挑拨离间

咸阳城最近安静得有些反常。

自从那些奇文共赏的榜文和考场外的几颗人头，让一众世家颜面扫地、心惊胆战之后，往日里那些喜欢聚众高议国事的府邸。

如今都像是约好了一般，大门紧闭，连狗吠声都小了许多。

何家、王家、赵家那几位名噪一时的善人，更是成了过街老鼠。

其家族也跟着成了全咸阳的笑柄，据闻几位家主气得卧床不起，连太医都请了好几拨。

监国府书房内，将闾放下手中的一份军报，揉了揉眉心。

南疆战事初定，百废待兴，但朝堂上的暗流却比南疆的瘴气更令人头疼。

张洪奎的身影如同融入空气的墨滴，悄然浮现。“殿下。”

“说。”将闾头也未抬。

“那些世家，确实老实了许多。”张洪奎的声音平稳无波，“城内各处眼线回报，明面上的串联和攻讦已然绝迹。他们似乎……学乖了。”

“学乖？”将闾轻哼一声，这群盘根错节数百年的老狐狸，岂会如此轻易认输。“只是换了更隐蔽的法子罢了。”

“殿下明鉴。”张洪奎继续道，“罗网发现，这些世家近来动作频频，却非针对科举本身。他们开始悄悄收拢在咸阳的势力，将大量的金银、人手，甚至一些旁系子弟，都陆续遣散回各自的封地或祖籍郡县。”

将闾的目光终于从竹简上移开，看向张洪奎：“哦？金蝉脱壳，想回老巢经营了？”

“不止如此。”张洪奎从袖中取出一份新的密报，双手呈上，“他们在地方上，开始散布一些新的论调。譬如，说科举选出来的寒门士子，纵有文采，却无家学渊源，不懂为官之道，骤登高位，只会纸上谈兵，祸乱地方。”

将闾接过密报，迅速阅览。

上面记录着一些从各地酒肆、茶楼、乡野间收集来的流言，措辞巧妙，看似公允，实则句句诛心。

“还有人说，这些寒门子弟一旦掌权，见识了荣华富贵，必定比世家子弟更容易腐化堕落，搜刮民脂民膏会更无底线，到时候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张洪奎补充道，“更有甚者，挑拨离间，说这些新官不懂地方人情世故，必然会与本地官吏、乡绅产生龃龉，届时政令不通，反而耽误了朝廷大事。”

将闾的指尖在密报上轻轻敲击，眼神微凝。

这些世家在正面战场上吃了大亏，便开始玩弄这些阴损的伎俩。

他们不再直接攻击科举，而是试图从根本上瓦解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的公信力，为他们将来可能的反扑制造舆论基础。

“他们这是在给自己铺后路。”将闾放下密报，语气平静，“将力量收缩回地方，再通过舆论败坏新晋官员的名声，制造地方与朝廷的对立。长此以往，这些世家在各自的郡县，便会形成一个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壁垒。”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争权夺利，而是隐隐有了割据一方的苗头。

李斯的教训犹在眼前，将闾绝不容许大秦的根基再次被这些蛀虫侵蚀。

“他们想安安稳稳地回老家当地头蛇，本殿偏不让他们如愿。”将闾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既然他们急着回去，那本殿就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让他们在老巢也待不安稳。”

他抬眼看向张洪奎：“罗网的力量，要进一步向地方渗透。尤其是那些世家盘踞日久的郡县，给我盯死了！他们的一举一动，资金流向，人员调动，都不能放过。本殿要知道，他们究竟想在地方上，掀起多大的浪。”

“遵命。”张洪奎躬身。

将闾沉吟片刻，又道：“去，传治粟内史杜周觐见。”

不多时杜周便一路小跑着进了书房，他如今见了将闾，比见着亲爹还亲，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殿下召见，臣杜周听令！”

“杜卿，近来国库如何？”将闾问道。

一听这话，杜周的脸立刻垮了一半，仿佛被人割了肉：“殿下，您是知道的，这科举开销着实不小，虽然抄了几个逆臣的家，但花钱的地方也多啊。臣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着……”他眼珠一转，试探着问，“殿下，莫不是……又有进项了？”

将闾看着他那副财迷心窍的模样，有些好笑：“进项嘛，或许有，但需要杜卿你辛苦一番了。”

“殿下尽管吩咐！为殿下分忧，为大秦聚财，臣万死不辞！”杜周拍着胸脯，说得慷慨激昂，心里却在盘算着这“辛苦一番”究竟有多辛苦，油水又有多少。

“本殿要你，秘密清查各地世家大族的田产、商铺、矿山等产业。”将闾的语气平淡，说出的内容却让杜周心头一跳。

“清……清查世家？”杜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那些世家哪个不是根深叶茂，财大气粗？

这要是捅了马蜂窝……

“尤其是那些与李斯逆案有所牵连，但当初未曾深挖细究的家族。”将闾补充道，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们侵占的官田，偷逃的赋税，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都给本殿一笔一笔查清楚。”

杜周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何止是捅马蜂窝，简直是往油锅里伸手啊！

但他转念一想，这些世家平日里锦衣玉食，富可敌国，却对国库吝啬得很，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如今殿下要动他们，自己若是办好了，那可是大功一件。

而且，他隐约感觉到，殿下此举绝非仅仅为了钱财。

“殿下放心！”杜周一咬牙，心一横，脸上重新挤出笑容，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像哭，“臣……臣就算把这条老命豁出去，也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帖帖！这些蠹虫，早就该好好清算清算了！他们占了那么多好田好地，却不想着为国分忧，臣早就想……”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对世家积怨最深的人。

将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笑，杜周这见风使舵、顺杆爬的本事，倒是越发纯熟了。

“此事干系重大，务必隐秘行事，不可打草惊蛇。若有阻挠，或证据确凿者，可先报与本殿，再行处置。”

“臣明白！臣一定小心谨慎，绝不辜负殿下重托！”杜周擦了擦额上的汗，领了这烫手却又带着一丝刺激的任务，脚步都有些发飘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

将闾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咸阳城依旧是一片繁华景象，但在这繁华之下，一场针对地方势力的无声清剿，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他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知道，大秦的天还是姓嬴。

他们想退回地方积蓄力量，可以，但本殿会让他们连安稳觉都睡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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