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章 最昂贵的希望

格物院内，炉火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

公输班赤着膀子，手里拿着那份来自高卢的订单，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都过来！都过来看看！”他朝着满院子的徒弟们大吼，声音里透着一股遇到知音的兴奋，“看看！什么叫行家！什么叫品味！”

他将羊皮订单“啪”地一下拍在工作台上：“这位罗马来的凯撒将军，是个懂行的！他不要那些糊弄人的便宜货，点名要咱们卖给安息国王的‘王室专供版’！这是对我们手艺的最高认可！”

一个年轻弟子凑上来，满脸困惑：“师父，可……可陛下不是让我们给他打折，还多送保养油膏吗？这……这不亏了吗？”

“蠢货！”公输班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唾沫星子横飞，“格局！格局太小！以前我们卖给安息国王，那是‘焦虑营销’，让他用着用着就怕坏了。对凯撒将军这种贵客，我们要升级！我们要玩的是‘依赖性植入’！”

他神秘兮兮地从一个黑色的陶罐里，用小指挑出一点深紫色的油膏，那油膏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这是老夫最新调配的‘龙香膏’三代！加了鲸油和西域火麻。涂在‘过弦齿’上，能让弩机在头五十次发射时，顺滑得像少女的皮肤，射程和精度，都能凭空再多出一成！”

弟子们发出一阵惊叹。

“但是！”公输班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奸商般的笑容，“五十次之后，火麻的燥性就会开始腐蚀机括！到了第一百次，保证它会从内部，碎得像一滩烂泥！连修都修不好！”

他得意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徒弟们，总结道：“这叫什么？这叫‘先给他极致的享受，再给他断崖式的痛苦’！等他用咱们的弩，打赢了第一场仗，他就再也离不开这种感觉了。到时候，他会哭着喊着，派人来买咱们的‘四代’、‘五代’！这才是做生意的最高境界！”

弟子们如遭雷击，随即爆发出恍然大悟的欢呼，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技艺和思想，都得到了升华。

右丞相府。

冯去疾伏在案前，用一把特制的玉尺，小心翼翼地在一张昂贵的莎草纸上，绘制着复杂的线条和符号。那不是公文，而是一份堪称艺术品的合同。

冯劫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头晕眼花。

“父亲，”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这……这份借贷契约，为何如此复杂？又是‘未来收益权质押’，又是‘第三方资产托管’……孩儿……孩儿实在是看不懂了。”

“看不懂就对了。”冯去疾头也不抬，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杰作，“这份契约，就不能让凯撒完全看懂。要让他觉得，这里面每一个字都透着高深莫测的东方智慧，每一个条款都闪耀着公平公正的商业光辉。”

“可……万一凯撒输了呢？”冯劫问出了心底最大的忧虑，“那我们这笔钱，岂不是血本无归？”

冯去疾终于停下了笔，他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儿子的眼神，怜悯地看着冯劫。

“劫儿啊，为父跟你说了多少遍，生意做到最高境界，就没有‘输’这个字。”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指着罗马的位置，声音里透着一种指点江山的从容。

“凯撒赢了，我们得到一座图书馆，和一个欠了我们天大人情、用着我们武器的罗马统治者。他就是我们在西方，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要是输了，死了。”冯去疾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那一百套‘王室专供版’海蛟弩，就会落到他那些群龙无首的军团手里。一群拿着当世最强兵器的亡命徒，在高卢和罗马之间流窜，你猜，那个叫庞培的，会不会吓得睡不着觉？”

冯劫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到时候，”冯去疾慢悠悠地走回案前，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他想让境内‘和平’，就得来求我们。而那个时候的‘和平保障计划’，可就不是三十万磅黄金，能买得到的了。”

老丞相惬意地抿了一口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就叫‘风险投资’。我们投资的，不是凯撒一个人，而是罗马的混乱。只要它乱起来，怎么算，我们都是赢家。”

太尉府。

尉缭正和蒙毅对坐饮酒。今天的酒，喝得格外顺畅。

“他娘的，痛快！”尉缭一碗酒下肚，重重地把碗砸在石桌上，“老夫现在算是想明白了！陛下和冯去疾那老狐狸，玩的不是阴谋，是阳谋！是把刀子和钱袋子，一起摆在桌上，让那些蛮子自己选！”

他看着蒙毅，眼神里全是兴奋的光：“你说，那个叫凯撒的，在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心里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蒙毅笑了笑，拿起酒壶，给两人都满上：“或许，都有吧。绝望中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哪怕知道这根稻草有毒，也只能先抓紧了再说。”

他举起酒碗，敬向咸阳宫的方向。

“陛下卖给凯撒的，是这世上最昂贵的东西。”

尉缭一愣：“是什么？”

“是希望。”

麒麟殿。

嬴将闾刚刚听完王姚的密报。

代号为“影”的使者，已经带着第一批黄金和打八折的“迅捷机括”，登上了前往高卢的快船。

玉门关外，罗马使者卢西乌斯，在徘徊了数日之后，终于带着那份让他屈辱无比的“和平报价”，狼狈地踏上了归途。

一切，都在按照他账本上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王姚。”

“臣在。”

“给倭人国的蒙恬传旨。”嬴将闾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告诉他，我们的邻居，不能只吃糖。该让他们尝尝，铁的味道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冰冷。

“让冯去疾再拟一份新的‘帮扶计划’。”

“就叫……《大秦帝国强制矿产资源收购法案》。”

“告诉倭人国的那些酋长，他们挖出来的每一块铁矿石，大秦，都愿意用双倍的糖来换。但是，如果他们把矿石卖给除了大秦以外的任何人……”

嬴将闾的嘴角，勾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朕会亲自派船，去教他们，什么叫‘独家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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