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章 文明的重量
亚历山大港,清晨。
公输越和他带来的工匠们,没有去碰图书馆里的一卷莎草纸。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是扛着一堆奇形怪状的青铜仪器,把宏伟的法罗斯灯塔,从头到脚“体检”了一遍。
几名负责维护灯塔的希腊工程师,像看一群疯子一样看着他们。这些东方人,不用绳子去量,不用步子去测,只是架起几个带着刻度和镜片的古怪玩意儿,对着灯塔指指点点,嘴里报出一串串他们完全听不懂的数字。
半天之后,公输越在一张雪白的丝绸上,用细劲的墨线,画出了一幅精准到每一块巨石接缝的灯塔结构图,旁边还标注着风偏、地基沉降、以及石料损耗的各种数据。
“塔基东北角,下沉了三分,长期以往,会影响整体结构。还有塔顶那面铜镜,反射角度有点问题,浪费了至少两成的光。”公输越抚着图纸,眉头微皱,像是在评价一个徒弟交上来的不合格作业。
那几名希腊工程师,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像被神谕击中一样,集体石化了。他们花了三代人的时间,才勉强摸索出灯塔的维护方法,而这些秦人,只用了一个上午,就指出了他们从未发现过的致命缺陷。
这已经不是技术,这是神迹。
与此同时,在亚历山大港最奢华的贵族区,李善租下了一座带花园的别墅。他没谈生意,也没见官员,只是命人摆开了茶席。
最好的瓷器,最好的茶叶,最好的丝绸坐垫。他邀请的,是凯撒手下那些刚刚结束血战,满身杀气的百夫长,和一些惶恐不安的埃及本地贵族。
一名粗犷的罗马百夫长,看着面前那只比掌心还小,薄如蛋壳的茶杯,脸上满是困惑。他习惯了用陶碗大口喝着兑水的酸葡萄酒,对这种精细玩意儿,完全不知所措。
在李善和煦的示范下,他学着样子,小心翼翼地捏起茶杯,将那琥珀色的茶汤送进嘴里。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清冽、甘醇、又带着奇特香气的暖流,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他感觉自己刚刚屠戮过日耳曼人的灵魂,都被这股暖流洗涤了一遍。
“这……这是什么神水?”他结结巴巴地问,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李善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亲自为他续上茶:“在我们家乡,朋友来了,就喝这个。”
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罗马军官的心,都热了几分。他们是征服者,是占领者,但在这里,他们第一次,被当成了“朋友”。
凯撒站在不远处的廊柱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看到自己的百夫长们,笨拙地学着秦人的礼仪,脸上是混杂着新奇和享受的表情。他看到那些埃及贵妇,在看到一套温润如玉的瓷器餐具时,发出了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惊叹。
他没有愤怒,只感觉到一种无力的寒意。
这些秦人,带来的不是刀剑。他们带来的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让你一旦体验过,就再也回不去的,精致与高贵。他们在用茶,用瓷器,用丝绸,来衡量文明的重量。
而罗马,在这杆秤上,显得如此……粗糙。
麒麟殿。
一份来自亚历山大港的密报,静静地躺在嬴将闾的案前。上面详细记录了公输越如何“体检”灯塔,李善如何举办茶会。
嬴将闾看完,脸上没有丝毫意外。这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王姚。”
“臣在。”
“让李善告诉凯撒,大秦愿意出资,帮他‘修复’法罗斯灯塔。图纸,由公输家出。工匠,我们也可以派。条件是,灯塔的运营权,我们要一半。”嬴将闾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姚的眼皮跳了一下。
陛下这是……这是要把亚历山大港的眼睛,也拿到自己手里。
“还有,”嬴将闾拿起另一份奏章,那是冯去疾刚刚递上来的,“传旨冯去疾,他的‘秦元’,可以准备第二版了。”
“新版秦元的背面,不要再印牛羊了。”
年轻的帝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印上法罗斯灯塔的图案。”
右丞相府。
冯去疾正因为陛下的新旨意,激动得浑身发抖,在书房里来回转圈。
“劫儿!你听到了吗!陛下采纳了我的建议!不,陛下比我想得更远!他这是要让‘秦元’,成为全世界的硬通货!”
冯劫有气无力地站在一旁,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父亲,这……这跟亚历山—大港的灯塔,有什么关系?”
“关系?关系大了!”冯去疾一拍桌子,眼睛里放着光,“我们控制了草原的牛羊,所以‘秦元’能在草原流通。现在,我们只要控制了地中海的灯塔,那所有要进港的商船,是不是都得看我们的脸色?以后,他们想让自己的船,在晚上安全进港,就得用黄金,来买我们的‘灯塔秦元’!”
老丞相展开一张巨大的世界舆图,用朱笔,在咸阳和亚历山大港之间,画了一条粗粗的红线。
“一个在陆地的尽头,一个在海洋的中心!一个管吃,一个管走!劫儿,你懂了吗?我们输出的不是钱,我们输出的是安全感!而安全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上限的商品!”
冯劫看着他那已经彻底陷入金融狂热的父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全世界的生意人,绑在一起,可能都玩不过他爹手里的这支笔。
太尉府。
尉缭把一坛子烈酒,“咚”的一声放在桌上,对着蒙毅大吼:“他娘的!老子不干了!”
蒙毅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闻言,头也不抬地问:“太尉又怎么了?”
“我刚接到陛下的旨意!”尉缭气得胡子都在抖,“他让我从北军里,挑三千个最能打的,不是去打仗,是去当‘保安’!给那些要去亚历山大港的商船,当‘武装护卫’!还说,这叫‘大秦皇家安保服务’!按船收钱!收‘秦元’!”
老将军一屁股坐下来,满脸悲愤:“我尉缭,掌管大秦兵马,是用来开疆拓土的!不是用来当镖师的!这……这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蒙毅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尉缭。
“太尉,你觉得,是提着刀,去砍下敌人的脑袋,让天下人怕你,更威风。还是我们坐在家里,敌人就得乖乖地把钱送上门,求着我们的士兵,去保护他的身家性命,更威风?”
尉缭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赫赫战功,跟陛下和冯去疾玩的这些东西比起来,好像……有点上不了台面。
“当全世界的商人,都以能雇佣到大秦的‘保安’为荣的时候,”蒙毅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尉缭的心上,“太尉,这天下,还有谁,敢不听我们的?”
尉缭沉默了许久,然后,他默默地打开了那坛酒,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一饮而尽。
酒很烈,烧得他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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