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高考来临

王科宝推着二八大杠冲进院子时，屋檐下的芦花鸡正扑棱着翅膀往丝瓜架上窜，惊得晾衣绳上的床单簌簌直抖。陈素娘蹲在井台边刷铝饭盒，围裙上沾着炸丸子的油星子："赶紧的，把大妹捎上，小妹跟我去城西小学。"

里屋的木地板被太阳晒得发烫，小妹和小萍趴在地上，塑料凉鞋踢得东一只西一只。小妹举着画片往小萍脸上怼："看见没？这个盘古爷一斧子劈开混沌，咱们住的天地都是他撑开的！"画片上光膀子的壮汉举着石斧，脚底下踩着团乌漆嘛黑的云雾。

"那...那我的百花仙子会撒花瓣雨！"小萍急得鼻尖冒汗，攥着的画片边角都卷了。她辫梢的红头绳松垮垮挂着，随着摇头晃脑的动作直晃悠。

王科宝倚着门框憋笑，看小妹把神话故事添油加醋讲得唾沫横飞。墙角五斗橱上的三五牌座钟突然"铛铛"响起来，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大妹已经挎着军绿色书包站在堂屋，辫子梳得油光水滑，蓝布裤的裤线烫得笔直。

穿过城东老桥时，铁栏杆上的红漆早就斑驳得看不出原色。桥洞底下传来"哗啦哗啦"的链条响，傻子二踩着两个破车轱辘正转圈玩。他脖子上挂的钥匙串叮当响，灰布衫虽然打着补丁，领口却浆洗得雪白。几个穿海魂衫的小学生追着他跑，塑料凉鞋踩在青石板上啪啪响。

"傻子二！傻子二！"领头的男孩甩着书包带起哄。

傻子二咧着嘴"嘿嘿"直乐，脚底下的破车轱辘转得更欢了。他忽然仰头看见王科宝兄妹，脏兮兮的手从兜里掏出把玻璃弹珠，献宝似的往前递。阳光穿过桥洞照在弹珠上，折射出七彩光斑。

大妹攥着车后座的铁架子，声音轻得像柳絮："哥，他要是不傻..."

车轮碾过桥面的青苔，王科宝没接话。前头早点铺的油锅正冒着青烟，炸油条的香气混着煤烟味往鼻子里钻。傻子二他娘每天天不亮就推着板车收破烂，车把手上总拴着个褪色的红气球——那是傻子二最宝贝的玩具。

教室后墙的黑板上，高考倒计时用粉笔描得张牙舞爪。顾晓然正在给钢笔灌墨水，蓝黑墨水顺着玻璃管往下淌，在阳光里泛着金属光泽。王科宝掏书包的动作带出本《武林》杂志，封面上的李连杰正摆着白鹤亮翅的架势。

"要不考完再看？"王科宝指尖蹭着杂志卷边。

顾晓然伸手抢过去，马尾辫甩出一道弧线："憋着更分心。"她翻开内页，恰巧是篇《少林七十二绝技详解》，"噗嗤"笑出声："你该不会照着这个练吧？"

教室后门"咣当"一声撞在墙上，丁宇圆滚滚的身子挤进来，汗湿的圆领衫贴在后背上。"了不得！"他扑到课桌前直拍桌子，"刚才在二楼拐角，有个四眼田鸡堵着王叶递情书，信纸还是带香味的！"

王科宝"噌"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丁宇赶紧拽住他胳膊："胖爷我当场撕个粉碎，扬得跟天女散花似的。"他得意地晃着拳头，腕关节上的肉窝跟着颤，"王叶还说"谢谢丁宇哥"呢！"

"那是我妹。"王科宝磨着后槽牙坐回去。

"分什么你的我的。"丁宇从裤兜掏出个油纸包，里头躺着俩韭菜盒子，"昨儿我妈还说要认王叶当干闺女。"韭菜的香气混着教室里的粉笔灰，勾得后排几个男生直咽口水。

顾晓然转着钢笔笑："要我说，得教王叶自己甩人耳刮子。"她在草稿纸上画了朵玫瑰花，"喏，就说"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

上课铃突然炸响，物理老师夹着卷子冲进来，袖口还沾着新鲜油墨。黄老师跟在后面敲了敲讲台，粉笔灰簌簌落在第一排课桌上："下周上完课就在家复习，四号来领准考证。"她扶了扶黑框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角的皱纹，"这些卷子都是老师熬夜刻钢板印的，手指头都磨出血泡了。"

物理老师开始分发试卷，油墨未干的纸张黏在一起，扯开时发出"刺啦"轻响。丁宇对着阳光看卷子，忽然"咦"了声："这牛顿第二定律的例题，油墨印反了？"

前排传来"噗嗤"笑声，物理老师涨红了脸敲黑板："重点看解题思路！"他转身写板书时，后背上不知被哪个调皮鬼贴了张"武林高手"的贴纸，李连杰的武打造型在粉笔灰里若隐若现。

王科宝转着钢笔走神，草稿纸上不知不觉画满了防身术分解图。窗外的知了突然集体噤声，教务处方向传来手风琴声——音乐老师又在给文艺汇演排练了。丁宇戳戳他胳膊，压低声音说："放学教王叶踢裆吧？保证那些小崽子..."

"安静！"物理老师甩过来半截粉笔，准头偏到顾晓然课桌上。她顺手把粉笔头丢进丁宇的韭菜盒里，惹得胖子敢怒不敢言。

夕阳把教室染成橘红色时，王科宝拎着书包往车棚跑。车链子"咯吱咯吱"响，后座的大妹忽然拽他衣角："哥，傻子二他娘在桥洞底下哭呢。"

暮色里，收破烂的板车歪在桥墩旁，褪色的红气球挂在芦苇丛里晃悠。几个戴红袖标的居委会大妈正围着个哭瘫在地上的妇人，装废品的麻袋裂了口，旧报纸被晚风吹得满河堤乱飞。

"听说傻子二掉护城河了..."卖冰棍的老太太直摇头，木头冰棍箱上凝结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

王科宝猛捏车闸，轮胎在石板路上擦出刺耳鸣叫。大妹攥着他衣角的手骤然收紧，指甲隔着布料掐进肉里。护城河面漂着层油花，夕阳残照里，傻子二常玩的破车轱辘正在芦苇荡里打转。

派出所的吉普车呼啸而过，车顶的警灯在暮色里划出红蓝相间的光带。丁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汗湿的圆脸煞白："刚...刚在游戏厅听说，是南霸天那伙人..."

王科宝突然想起张有根说的落水痞子。河堤上的柳条抽打着夕阳，卖麦芽糖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叮叮当当敲碎了暮色。傻子二他娘的哭声混在风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回家。"王科宝调转车头时，看见顾晓然和李明站在桥头。顾晓然手里还攥着那本《武林》，书页被晚风吹得哗啦作响。落日余晖里，李连杰的武打招式定格成剪影，仿佛真要破纸而出。

陈素娘正在院门口张望，围裙上沾着面粉。小妹扑上来要画片，辫梢的红头绳松了半边。王科宝突然蹲下身，从书包里掏出珍藏的《大闹天宫》画册："这个盘古爷送你了。"

"哇！"小妹蹦起来撞翻了晾衣架，床单像降落伞似的罩在闻声赶来的芦花鸡身上。大妹默默捡起画册，用袖口擦了擦封面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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