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朱奶奶走了
他急忙跑着进了里屋，不一会儿，里屋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声。
王科宝站在室外，看着这一家人慌乱地跑动着。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被云层遮住，气温陡然下降，看样子马上要变天了。
正要离开的时候，杜叔叔突然走了出来，眼睛红肿，手里拿着一封信，说道：“科宝……我妈给你的。”
王科宝一愣，问道：“杜叔叔，你要不要看看里面写了啥？”
杜叔叔摇了摇头，说道：“我忤逆了她一辈子，最后这点事儿就听她的吧。
信封都封好了，她不想让我看。”
跟着杜叔叔走出来的杜家婶子，看了看王科宝，欲言又止。
王科宝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信，说道：“杜叔叔，您节哀。
那我就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王科宝想到远在深城的杜秀敏，这消息肯定得告诉她。
可她回来或者不回来，都是个棘手的问题。
王科宝长叹一口气，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往往半点由不得人。
老太太年事已高，走得也算安详，这或许是唯一能让人感到宽慰的地方。
等他到家时，陈素娘和王建设都已经回来了，今天他们单位提前下班。
陈素娘在水槽边洗菜，旁边放着一个菜篮子，王建设靠在门框边，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丁宇和大妹、小妹在院子里跳皮筋，玩得满头大汗。
阳光彻底消失了，天色阴沉下来。
陈素娘甩了甩手上的水，探出身去，拉了一下灯绳。
院子里，灯光瞬间洒了下来。
陈素娘正要回头，一眼瞥见缓缓走来的王科宝，笑着问道：“锅拿回来了？老太太觉得味道咋样？”
王建设也笑着说道：“科宝啊，我买了乌米团子，还热乎着呢，放在饭桌上，你自己去拿。”
王科宝穿过嬉笑打闹的丁宇三人，径直走到陈素娘面前，憋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陈素娘心里一惊，连忙伸手摸向王科宝的脸颊，焦急地问道：“科宝，怎么了？”
“老太太走了……”王科宝哽咽着说道。
陈素娘闻言一愣，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
丁宇他们也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建设拍了拍王科宝的肩膀，说道：“一会儿，我和你妈去杜家看看，能帮上忙的就帮一把。
科宝，你们这些孩子就别去了，怕冲撞了不好。”
这个小年过得分外寡淡。
趁着邮局还没下班，王科宝顶着寒风骑车去了邮局，给杜秀敏发了一份电报，把消息告诉了她。
等回到家时，丁宇已经走了，王建设和陈素娘去杜家还没回来。
大妹和小妹在厨房忙着做饭，王科宝走进小房间，这才摸出揣在怀里的信件。
信封上写着五个娟秀的钢笔字：【王科宝亲启】
他拆开信封，信纸中夹着一张五块钱，随着他抖开信纸，钱掉落在地上。
他捡了起来，信封里一共有两张信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朱老太太的很多字还用的是繁体字。
【科宝啊，我是朱奶奶。
没想到我会给你写信吧，今天见到你，我突然就想跟你说些心里话。
最近我的身体时好时坏，我心里清楚，自己时日不多了。
你是个好孩子，秀敏跟我说过，她能去深城，多亏你给了她100块钱。
这钱啊，秀敏肯定会还给你的，你的大恩大德，她也会一辈子记在心里……
我这儿子，也就是你杜叔叔，他本性并不坏，就是太倔了，一辈子都爱唱反调。
这封信要是被他看到了，他反而不会拆；要是被我那媳妇看到了……那科宝啊，你可能就看不到这封信了。
】
看到这里，王科宝仿佛看到了朱老太太当初和自己二大爷斗智斗勇时，脸上露出的狡黠笑意。
原本汹涌的悲伤，竟不知不觉缓和了一些。
他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嘴角微微上扬。
【我这一走啊，大家都解脱了，也算是一件喜事。
秀敏可千万别回来，听说春运的车票一票难求，何必受那个罪呢。
我也不希望她回来，她和她爸妈在一起过不好，那就让她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老了，帮不了你们年轻人什么，至少不能拖累她……
秀敏给的那5块钱，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心里可高兴了。
这钱啊，我就不带走了，先替秀敏还你一点……
她要是问你，我说了啥，你就告诉她，奶奶不要她回来，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孝顺。
要是真的想我了，就给我烧金元宝，买金纸箔亲手折。
奶奶告诉你一个秘密，下面只收金元宝，光烧纸钱可没用……
我上半辈子，好日子也过过了，没什么遗憾。
奶奶是高高兴兴走的，你们也别留下遗憾。
……】
王科宝放下手中的信，将那张五块钱放回信封，又把信纸折好塞了进去。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直到院门口传来陈素娘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陈素娘走到他房门口，停了下来，说道：“街道派人去帮忙了，我看了一下，老太太走的时候还带着笑容，没遭什么罪……”
王科宝站起身来，说道：“嗯，我知道了。”
大妹在厨房喊道：“妈，菜烧好了，现在吃吗？”
“吃吧，人总是要吃饭的。
”陈素娘说道。
王科宝刚走出房门，黑漆漆的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家里几个人都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向天空。
不一会儿，地面上就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白霜。
饭桌上，王建设拿出一瓶酒，不是丁宇拿回来的茅台，而是他在外面买的散酒，说道：“今天喝点酒吧。”
王科宝点了点头，说道：“好，来一杯。”
酒倒满后，王建设端起酒杯，和王科宝手中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王科宝依样画葫芦，一口喝了下去，紧接着就被呛得咳嗽起来。
王建设伸手给他拍了拍背，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
家里有大人在，哪用得着你一个孩子操心。
你看小宇，那才像个孩子样，你也得有点孩子的样子。
我们又不指望你养老，你过得好，我们就安心了。
你天天操心这操心那的，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陈素娘原本想打断王建设的话，听到这里，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驳。
她拿了一杯水走过来，说道：“科宝，喝点水。”
王科宝喝了一口水，扭头看向陈素娘，突然嘴角上扬，说道：“我以后不操心了……”
陈素娘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一阵酸楚，伸手揉了揉王科宝的头发，说道：“你这孩子啊。”
小妹从凳子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个乌米团子，递给王科宝，说道：“哥，这是你的乌米团子，可好吃了。
我小时候难过的时候，就特别想吃乌米团子，可那时候家里穷。
我第一次吃乌米团子，还是哥你带我去的……我喜欢大哥操心，现在我每天都过得可快活了……”小妹仰着头，看着王科宝。
王科宝接过乌米团子，顺手把小妹揽在怀里。
他没有出声，半晌，松开手。
喝了一杯酒，他的脸色终于泛起了红晕。
王科宝咬了一口乌米团子，说道：“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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