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末蝉鸣里的侧影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香樟树的碎屑，扑在林微的校服领口，混着洗衣粉淡淡的清香，酿成了独属于青春的味道。她抱着一摞刚领的新书，书脊硌着胳膊，有些沉甸甸的，却不及心里那份隐秘的悸动来得真切。站在高二（1）班的门口，林微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语文课本的塑封膜，塑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被教室里的喧闹盖得严严实实。
她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靠窗的第三排座位。
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腕骨微微凸起，透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他正低头整理书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的发顶跳跃，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连带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峰，都像是被精心勾勒过的画，每一笔都落在林微的心尖上。
“林微？愣着干嘛，进来找位置啊！”后桌的苏晓从人群里挤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带着狡黠的笑，“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不会是在看江辰吧？”
林微猛地回神，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像被烙铁烫过似的，慌忙低下头，抱着书快步走进教室，找了个离窗边不远不近的第四排座位坐下。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撞得胸腔发疼，刚才那惊鸿一瞥，却像刻在了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她当然知道他——江辰。
从初中起，江辰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常年稳居年级第一，每次月考的成绩单贴出来，他的名字永远霸占着榜首，后面跟着一串令人望尘莫及的分数；篮球打得好，初三那年的运动会，他作为接力赛最后一棒，在所有人都以为班级要输的时候，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冲过终点线时，全场的欢呼几乎要掀翻体育馆的屋顶；长相更是出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笑起来时嘴角会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不笑时又带着几分清冷，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大片目光。
而她，林微，只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成绩中游，不好不坏，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到；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上课总是坐在后排，习惯了用沉默包裹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画画，可这份爱好，也只是她藏在抽屉里的秘密，从未敢轻易示人。
她习惯了远远地看着江辰，看着他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看着他和同样优秀的同学谈笑风生，像仰望一颗遥远的星辰，只敢在心里悄悄描摹他的模样，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高二的课程骤然紧张起来，教室里总是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林微的座位在江辰斜后方，这成了她隐秘的小幸运。上课的时候，她常常会不自觉地走神，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肩膀，落在江辰的背影上。看他认真记笔记时微微晃动的笔尖，看他被老师提问时从容不迫地站起来，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看他偶尔和同桌说笑时扬起的嘴角，梨涡浅浅，晃得她心神不宁。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一颗颗圆润的珍珠，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底，串成独属于她的秘密。
她开始默默关注他的一切，像收集碎片一样，拼凑着关于他的所有信息。知道他喜欢喝不加糖的冰美式，每天早上都会去学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一杯，握在手里，冰雾会在他的指尖凝结成小水珠；知道他每周三下午第三节课后，会去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自习，那个位置能看到操场的香樟树，阳光正好；知道他篮球鞋的尺码是44码，鞋柜里永远有一双白色的限量款，是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知道他不喜欢吃香菜，每次食堂打饭，都会把餐盘里的香菜挑得干干净净；甚至知道他的数学错题本总是用蓝色的笔做标注，红色的笔用来写解题思路，字迹工整，像印刷体一样。
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她记得比自己的知识点还清楚。有时候在课堂上，老师提到某个知识点，她会下意识地想，江辰是不是早就掌握了？食堂里吃到一道菜，会想，江辰会不会喜欢？
苏晓是她最好的朋友，心思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一次午休，教室里很安静，同学们要么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戴着耳机刷题。苏晓趴在桌子上，侧过脸，凑到林微耳边，压低声音问：“林微，你是不是喜欢江辰啊？”
林微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像被人戳穿了最隐秘的心事，手忙脚乱地否认：“没有啊，你别瞎说！”
“还狡辩？”苏晓挑眉，眼神里满是“我早就知道了”的笃定，“我好几次看到你上课盯着他背影发呆，而且上次我借你数学笔记，里面夹着一张江辰的篮球赛照片，你以为我没看见？”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瞬间冰凉。那是她上次运动会偷偷拍的，照片里的江辰正高高跃起，准备投篮，身姿挺拔，眼神锐利，阳光洒在他身上，像镀了一层金光。她一直把照片夹在笔记里，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偷偷看一眼，摩挲着照片上他的轮廓，心里甜丝丝的，没想到被苏晓发现了。
见她不说话，苏晓叹了口气，声音放软了些：“林微，江辰那么优秀，追他的人能从教室排到操场，你……你确定要这样一直暗恋下去吗？”
“我知道。”林微打断她，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几乎要被窗外的蝉鸣淹没，“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挺好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怎么敢有别的意思？他们之间隔着太远的距离，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他是天之骄子，是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是同学口中的“大神”；而她，只是众多普通学生中的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她只是想，就这样远远看着他，看着他走向更远的地方，就够了。
日子在平淡的学习生活中一天天过去，林微和江辰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他们像是两条平行线，沿着各自的轨道前行，一个耀眼夺目，一个默默无闻，没有靠近的可能。
直到那周的周三下午，林微抱着数学错题本，犹豫了很久，还是走向了图书馆。她最近在函数部分遇到了瓶颈，几道题卡了好几天都没思路，苏晓怂恿她：“你不是说江辰每周三都在图书馆吗？去问问他啊，他那么好说话，肯定会帮你。”
林微攥着错题本的手指都泛白了，站在图书馆三楼的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进去。靠窗的位置果然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江辰正低头看着书，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他斜对面的座位坐下，假装翻看错题本，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黏在他身上。过了十几分钟，她实在按捺不住，鼓起勇气，拿着错题本走到他面前，声音细若蚊蚋：“江辰同学，请问……这道题你能帮我看看吗？”
江辰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接过错题本：“坐吧。”
林微在他对面坐下，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得不敢看他。江辰低头看着题目，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在草稿纸上轻轻敲击着，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笔，开始一步步演算，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这道题的关键在于换元法，你看，把这个复杂的表达式设成t，就能转化成二次函数，然后求值域就简单了。”
林微认真地听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心里很安稳。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听懂了吗？”江辰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林微猛地回神，脸颊瞬间爆红，慌忙低下头：“啊……听懂了，谢谢。”
“还有其他不会的吗？”江辰问。
林微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另一道题：“这道……我也不太明白。”
“好，我再给你讲讲。”江辰没有丝毫不耐烦，继续耐心讲解。
那天下午，林微在图书馆待了两个小时，江辰帮她解决了五道错题。临走的时候，林微鼓起勇气说：“谢谢你，江辰同学，我请你喝饮料吧？”
江辰笑了笑，露出了浅浅的梨涡：“不用了，举手之劳。以后有不会的题，还可以来找我。”
林微点点头，心里甜丝丝的，抱着错题本，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图书馆。夕阳西下，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认真看书的模样。
从那天起，每周三下午，林微都会去图书馆找江辰问问题。有时候是数学题，有时候是物理题，江辰总是耐心地给她讲解。他们之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也会聊一些学习之外的事情，比如喜欢的歌手，喜欢的电影，喜欢的书籍。
林微发现，江辰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高冷。他也会在解不出难题时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也会在听到她分享的趣事时，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也会在她不小心打翻水杯时，默默递上纸巾。
她对他的喜欢，也在这些一次次的接触中，悄然加深。从最初的远远观望，到后来的小心翼翼靠近，再到如今，这份喜欢已经在她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了茂密的森林，再也无法隐藏。
但她始终不敢表白。她害怕，一旦说出口，就连现在这样能偶尔说说话、问问题的机会都会失去；她更害怕，听到他拒绝的答案，那样的打击，她承受不起。
苏晓看着她每天围着江辰转，既心疼又无奈：“林微，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要么就表白，要么就放下，一直这样暗恋，多煎熬啊。”
“我知道煎熬，但我不敢。”林微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苏晓，你说，像我这样的人，江辰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他那么优秀，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女生。”
“怎么不可能？”苏晓反驳她，“你也很优秀啊！你画画那么好，性格又温柔，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而且，我觉得江辰对你也不一样，不然他为什么愿意花时间给你讲题？为什么会记得你不吃香菜，上次食堂打饭特意帮你挑出来？”
林微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期待：“真的吗？他只是出于同学情谊吧？”
“是不是，你试试就知道了。”苏晓怂恿她，“下次问完题，你可以送他一个小礼物，看看他的反应。”
林微犹豫了。她想试试，可又害怕失败。
周末的时候，林微去文具店，挑了很久，最终买了一个黑色的笔袋，上面印着简约的星空图案。她记得江辰的笔袋已经旧了，每次从书包里拿笔的时候，都会露出里面磨损的布料。
周一的下午，林微把笔袋包装好，趁着去图书馆问问题的机会，递给了江辰：“江辰同学，谢谢你一直帮我讲题，这个……送给你。”
江辰愣了一下，接过笔袋，打开看了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谢谢你，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林微笑了笑，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天之后，林微发现，江辰真的开始用那个笔袋了。每次看到他从笔袋里拿出笔，林微的心里都会泛起一丝甜甜的暖意。她觉得，也许，苏晓说的是对的，江辰对她，真的不一样。
可她不知道，这份不一样，到底是同学情谊，还是别的什么。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秘密，期待着有一天，能得到一个答案。
夏末的蝉鸣还在继续，阳光依旧明媚，林微的青春，在这份隐秘的暗恋中，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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