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与匈奴决一死战
东城墙上，顾偃开一刀劈翻一个攀上城头的匈奴兵，滚烫的鲜血溅了他满脸。
他抹了一把脸，看向身后。
原本密密麻麻的周军士卒，此刻已经稀疏得不成样子。
每个人都带着伤，每个人都喘着粗气，全凭一股意志在死撑。
“侯爷！顶不住了！弟兄们快死光了！”副将嘶吼着，声音里满是绝望。
顾偃开一刀将试图偷袭的匈奴兵捅了个对穿，刚想怒吼着让所有人再坚持一下，一名传令兵却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侯爷！大帅军令！”
顾偃开心中一紧，以为是援兵到了，急忙喝问：“什么军令？！”
传令兵喘着气，大声喊道：“大帅有令！命您即刻率领本部兵马，撤回大营！”
什么？
撤回大营？
顾偃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大帅的命令是什么？”
顾偃开一把揪住传令兵的衣领，双目赤红。
传令兵被他吓得一哆嗦，但还是重复道：“大帅军令，命您……立刻撤回大营！”
顾偃开的大脑一片空白。
疯了，大帅一定是疯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西城墙的陵侯程始，也接到了同样匪夷所思的命令。
程始的反应比顾偃开更加激烈，他一脚踹翻了传令兵，破口大骂。
“滚回去告诉牛继宗！老子西城在，人在！西城亡，人亡！想让老子当逃兵，除非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然而，第二名、第三名传令兵接踵而至，带来的，是同样一道死命令，以及牛继宗的帅印。
见印如见人。
顾偃开和程始，这两个在尸山血海里打滚的汉子，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荒谬。
他们不明白。
但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从。
在一众将士们或不解、或愤怒、或绝望的目光中，两位侯爷咬着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
傍晚，征北大将军帅帐。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帐内站满了从各处城防撤回来的高级将领，人人带伤，个个面沉如水。
牛继宗坐在帅案后，短短一夜，他仿佛苍老了十岁，两鬓已经斑白。
他环视了一圈帐内的心腹爱将，声音沙哑地开口。
“诸位，都到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一个解释。
牛继宗没有解释，他只是平静地宣布了一个消息。
“陛下有旨。”
“命我等，于明日巳时，尽起大军，于渔阳郡城外，与匈奴决一死战。”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
“城外决战？大帅，您没说错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现在就剩这点疲敝之师，出去跟二十万匈奴铁骑野战？！”
顾偃开第一个站了出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帅！守城我们尚且兵力不足，伤亡惨重！若是出城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送死啊！”
程始也紧跟着上前，情绪激动。
“是啊大帅！我军将士连日苦战，早已人困马乏，匈奴人以逸待劳，兵力又是我们的数倍！这一仗，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一旦我军在城外覆没，匈奴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兵临京师城下！到时候，整个大周江山社稷，都将危在旦夕！请大帅三思啊！”
“请大帅三思！”
帐内所有将领，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声泪俱下。
他们不是怕死。
他们只是不想死得这么窝囊，这么毫无意义。
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众将，牛继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然的笑容。
可他有的选吗？
他缓缓站起身，从帅案上，捧起了那封用丝绢写就的密旨，以及那块代表着天子亲临的金牌。
“这不是我的意思。”
“这是陛下的旨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牛继宗的脸上，移到了那块金灿灿的令牌上。
陛下的旨意？
为什么？
陛下为什么要让他们去送死？
牛继宗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悲愤、或绝望、或茫然的脸，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我等身为大周武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陛下的旨意，我等要做的，唯有服从。”
“都起来吧，回去准备，明日……死战。”
将领们一个个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眼中最后的光，也熄灭了。
……
与周军大营内一片愁云惨雾截然不同，此刻的匈奴王帐，却是酒香四溢，热闹非凡。
匈奴单于军臣，正高坐于主位之上，与帐下诸王开怀畅饮。
“哈哈哈！好！打得好！”
军臣单于满面红光，举起手中的金杯，遥遥指向右侧一名身材魁梧的匈奴王。
“右贤王！你今日率军猛攻周军左翼，打得他们溃不成军，当记首功！本单于敬你一杯！”
右贤王得意洋洋地起身，一口饮尽杯中酒。
“多谢单于！那周军不过是群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若不是他们跑得快，末将今日必能取下顾偃开的项上人头！”
军臣单于又转向另一侧。
“左谷蠡王！你也不差！将那陵侯程始死死压制在西城，让他动弹不得！同样是大功一件！”
左谷蠡王也起身笑道：“非末将勇猛，实乃周军太弱！依我看，不出三日，这渔阳郡，必为我大匈奴所有！”
“好！”
军臣单于龙颜大悦，帐内顿时响起一片阿谀奉承之声。
“单于天威，周人闻风丧胆！”
“一统南朝，就在今日！”
就在这一片狂热的气氛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单于。”
只见一名须发花白，神情严肃的老年匈奴王站了出来。
“楼烦王？”
军臣单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此人正是匈奴楼烦王，以多谋和谨慎著称。
楼烦王躬身行礼，沉声说道：“今日周军东西两翼虽败，但撤退之时，阵型不乱，井然有序，并非溃败之相。”
“事有反常即为妖。末将以为，周军或许是在故意示弱，引诱我军轻敌冒进，其中恐有陷阱，还请单于明察。”
他的话音刚落，右贤王便嗤笑一声。
“楼烦王，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胆子也变小了？周军都被我们打成那副熊样了，还能有什么陷阱？”
左谷蠡王也附和道。
“就是！我看你就是杞人忧天！现在正是我军士气如虹之时，你不思如何一鼓作气拿下渔阳，反而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楼烦王气得脸色涨红。
“好了！”
军臣单于摆了摆手，制止了争吵。
他看向楼烦王，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楼烦王所言，不无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们确实不能太过轻敌。”
话虽如此，但他眼中的不以为然，却丝毫没有掩饰。
胜券在握，他可不信那牛继宗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来人！”
军臣单于扬声道，
“传前去查探的探子进帐！”
很快，一名风尘仆仆的匈奴探子，快步走进王帐，单膝跪地。
“报单于！小的们在城外抓到了一名掉队的周军溃兵！”
军臣单于来了兴趣：“哦？可曾问出什么？”
探子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高声道。
“问出来了！那周军士兵说，他们的皇帝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命令镇国公牛继宗，于明日巳时，率领全军出城，与我大军决一死战！”
什么？！
此言一出，整个王帐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惊天的哗然。
军臣单于更是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追问：“此话当真？！”
探子用力点头。
“千真万确！小的们反复审问，那士兵还说，周军营中将士听闻此讯，皆哀嚎一片，士气低落到了极点，都说他们的皇帝疯了，要让他们去送死！”
“哈哈……哈哈哈哈！”
确认了消息之后，军臣单于先是愣住，随即仰天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那个大周的皇帝，竟然是个蠢货！蠢到了这种地步！”
“放弃坚城不守，要出来跟我的铁骑野战？他以为他是谁？！”
帐内诸王也反应过来，一个个狂喜乱舞，看向军臣单于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单于洪福齐天！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周国气数已尽！合该亡于我大匈奴之手！”
“恭喜单于！贺喜单于！”
震耳欲聋的恭贺声，几乎要将王帐的顶棚掀翻。
在这片山呼海啸般的狂欢中，唯有角落里的楼烦王，没有一丝喜色。
他默默地端起面前的酒杯，看着杯中浑浊的马奶酒，眉头，却越皱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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