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们今天就给我走
一旁的林黛玉却微微蹙起了秀眉，一开口，话语便如清泉里带着棱角的石子。
“你还好意思说！”
“惜春妹妹的闺房，也是你能硬闯的？你把府里姐妹们的名声当什么了？”
“今日是你，若是换了外面哪个不知礼数的爷们，也这么闯进咱们的院子，那府里的姑娘们，还要不要做人了？”
贾宝玉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他没想到，第一个指责他的，竟是他心心念念的林妹妹。
他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黛黛。
“林妹妹……你……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薛宝钗见状，连忙打圆场。
“宝兄弟别多心，林妹妹也是担心则乱，怕你再惹出事端来。”
她转向林黛玉，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好妹妹，宝兄弟伤着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可贾宝玉此时已经钻进了牛角尖。
他觉得，林妹妹和宝姐姐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她们一定也觉得，自己比不上那个威风凛凛的贾天！
那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你们……你们都觉得我没用，都觉得我不如他是吧！”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疼得无以复加，立刻将矛头对准了林黛玉。
“林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宝玉都伤成这样了，你不安慰他，还句句拿话戳他的心窝子！你安的是什么心？”
林黛玉本就寄人篱下，心思敏感，被王夫人这么一顶撞，顿时红了眼圈，委屈地反驳道。
“舅母这话从何说起？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难道为了哄着他，就要黑白不分吗？”
“你！”
王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贾宝玉看着林黛玉那倔强的模样，又听到王夫人的指责，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委屈不甘，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好，好，好！你们都说我不是！”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通灵宝玉，狠狠地朝地上摔去！
“什么劳什子‘两玉之好’！全是骗人的！”
那块五彩晶莹的宝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伴随着贾宝玉的怒吼，重重地砸向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
“哐当——”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怡红院里炸开，仿佛一道惊雷。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袭人、麝月等丫鬟吓得腿都软了，一个个白着脸，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的儿啊！”
王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一把将那块玉捡起来，紧紧攥在手心里。
仿佛那不是一块玉，而是贾宝玉的心肝。
她回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贾宝玉。
“宝玉！你这是要逼死我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摔它！”
贾宝玉双眼赤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也不看王夫人，只是死死地盯着林黛玉和薛宝钗。
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决绝。
“你们走！”
他嘶吼着，声音都破了音。
“你们都给我从荣国府滚出去！”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这话一出，薛宝钗和林黛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黛玉本就摇摇欲坠，此刻更是浑身发冷，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薛宝钗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往前走了一步。
“宝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是要赶我们走？”
贾宝玉看着她，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的冷笑。
“是又怎么样？”
“我说的就是心里话！”
“你们不是觉得我没用吗？不是觉得我不如那个贾天吗？那你们就去找他啊！别待在我这个没用的人家里，碍我的眼！”
“你……”
薛宝钗气得浑身发抖，一向温婉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怒意。
王夫人见事情彻底失控，连忙上前拉住薛宝钗和林黛玉。
“好孩子，你们别往心里去，他这是说的气话，是伤糊涂了！”
她又回头去呵斥贾宝玉。
“你给我闭嘴！有你这么跟姐姐妹妹说话的吗？”
可贾宝玉已经彻底疯魔了。
他一把推开身边要来扶他的袭人，指着门口，对林黛玉和薛宝钗吼道。
“我没糊涂！我清醒得很！你们今天就给我走！立刻！马上！”
王夫人还想再劝，薛宝钗却已经心冷如冰。
她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林黛玉，又看了一眼床上那个状若疯癫的贾宝玉，忽然觉得无比的荒谬和可笑。
“好，很好。”
薛宝钗的声音冷了下来，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和。
“我们走。”
她拉起林黛玉冰冷的手，一字一句地对贾宝玉说道。
“贾宝玉，你真是好大的脾气，好大的威风。”
“我们姐妹真心实意地来看你，倒成了碍你的眼。”
“今日我才算看明白，什么情分，什么亲戚，在你眼里，都比不上你自己的那点子虚名和委屈。”
“你真是……不知好歹！”
说完最后四个字，薛宝钗再也不看他一眼，拉着林黛玉，转身就走。
“宝姑娘！林姑娘！”
王夫人急忙想去拦，可薛宝钗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两个少女的身影，决绝地消失在了怡红院的门口。
王夫人追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床上还在喘着粗气的儿子，气得心口一阵阵发疼，却又无可奈何。
“作孽啊！”
……
潇湘馆内，寂静无声。
紫鹃和雪雁看着自家姑娘和宝姑娘铁青着脸回来，一句话不说，都吓得不敢上前。
薛宝钗一进屋，就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可那冰凉的茶水，却浇不灭她心头的怒火。
“我真是……我真是气糊涂了！”
她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不过是说了他两句，他倒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摔玉，还赶人！他以为他是谁？天王老子吗？”
“荣国府是他一个人的不成？舅母也真是，一味地骄纵，早晚要养出一个混世魔王来！”
林黛玉默默地坐在一旁，眼圈红红的，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眼神空洞。
许久，她才幽幽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宝姐姐，别气了。”
“他说得对。”
薛宝钗一愣：“他哪句说对了？”
林黛玉转过头，脸上带着一抹凄然的笑。
“这里本就不是我们的家，我们……本就不该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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