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寒崖孤影哭儿郎
萧白看张催湛,就如同常人见那在街市上赤身露体、随地便溺的傻子一般。
他将坤元珠,在指尖轻轻抛了抛,连嘲讽的兴致都欠奉。
最后深深地看了张催湛一眼。
下一秒萧白的身影就不见了。
雷鸣崖顶,只剩下山风卷起碎石,吹过张催湛僵立的身躯,发出呜呜的声响。
那四面被他愤然掷出的阵旗,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旗面破败,歪歪斜斜地插在龟裂的岩石缝隙里,像几块无人收拾的破布。
张催湛脸上的狰狞,一点点地褪去。
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踉踉跄跄,坐在地上。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有一些难过。
两行浑浊的老泪,从他的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滚落,划过他满是尘土与怨毒的脸颊。
“都走了。”
他低着头,双手撑着地面,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喃喃自语。
“魂幡没了,戮魂钉也没了。”
“全都没了。”
“道躯。”
“我的道躯啊!”
他猛地抬起头,冲着那空无一人的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儿子!”
“儿子啊!”
这一声呼喊,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压抑了许久的哽咽,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
“拿不到道躯……拿不到江归仙的神通……”
“为父……为父还怎么让你踏上那仙路啊!”
“没灵根为什么不能修仙啊……”
他哭得像个孩子,涕泪横流,没有半分筑基中期修士的从容与阴狠。
“你一个人在那泥瓶村,可还好……”
“你的寿元……你的寿元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耗尽了……”
哭声渐渐停歇。
张催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用手臂撑起了上半身。
那张温润儒雅的面皮,此刻被泪水和尘土糊得一塌糊涂,瞧着滑稽可笑。
他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
“陈根生……”
他念出这个名字,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独自一人面对那个怪胎?
张催湛缓缓地站了起来。
“儿啊,爹还有后手。”
“你且等着。”
“这葬神坑里的‘虚灵道躯’,爹一定给你拿到手。”
他说完,竟委婉的笑了。
随后从纳戒里,摸出了一柄不过三寸长的小刀,对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地扎了下去。
刀尖入肉,再入骨,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他面无表情,眼神坚毅。
又对准了自己左胸口,心脏的位置,再次捅了进去。
同样是毫不迟疑。
鲜血,从两个窟窿里汩汩流出,很快便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做完这一切,他又取出了一个形如篦笼的小盒子。
盒子被打开,两团拳头大小,介于虚实之间的青黑色影子,从盒中飘了出来。
那是两道阴魂。
它们似乎有些畏惧地在张催湛身边盘旋,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
“过来。”
那两道阴魂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飘了过来。
他一手一个,抓住了那两团冰凉滑腻的影子,然后,将它们,朝着自己头顶和胸口的血窟窿,狠狠地按了下去!
那两道阴魂像是遇见了天敌,在他的掌心疯狂挣扎。
可张催湛的手稳如山岳。
他硬生生地将那两道完整的,有着自身灵智的阴魂,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陈根生!我们再来斗过!”
三日之后。
张催湛站起身,身上的两个血窟窿,早已愈合如初。
那张温润儒雅的面皮,恢复了往日的平整光洁,甚至比先前,还要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
他整理了一下被山风吹乱的发髻,动作从容不迫,仿佛那个伏在地上涕泪横流,根本不是他自己。
他现在觉得很好。
前所未有的好。
神魂里,多了两道清澈纯粹的意念,像是两面光洁的镜子,将他的神识映照得通透无比。
思绪运转的速度,也快了不止一倍。
周遭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在他眼中,变得格外亲切。
“痴儿。”
他轻声开口,像是在对谁说话。
“此番事了,为父便带你去看那云端的风景。”
他走到那四面破败的阵旗旁,弯腰,将它们一根根地拔起,仔细擦拭干净,收入纳戒。
做完这一切,他才踱步到崖边,将视线投向下方那片被无形道则笼罩的深渊。
……
山腹洞穴内。
陈根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那杆惊蛟火鱼旗捧在面前。
先前,他只觉得这上品法器入手温润,灵力流转顺畅,威势不俗。
可现在,在右眼注视下,旗面火蚕丝的每一根纤维,旗上火鱼图腾的每一道绣线,以及那两颗幽蓝宝石内部蕴藏的寒气本源,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看见了,那合欢宗女修留在法器最深处,一道极其隐晦,连他先前都未能察觉的后手。
那是一道怨咒。
一旦他将这法器炼化得深了,便会引动此咒,神魂受损,灵力逆流,死得不明不白。
“好个毒妇。”
他根本无需按照寻常法门去消磨,神识化作一根无形的针,精准无比地,直接刺入了那道怨咒的核心。
那道歹毒的怨咒,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彻底摧毁。
整杆惊蛟火鱼旗,发出一声欢快的轻鸣,旗上的火鱼游走得愈发灵动,与他之间,再无半分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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