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洞中火畔定姻缘
李蝉轻轻挣了一下,望向远处的山峦,又扫视了一圈四周。
他伸出手指了指不远的一个小山洞,拽了拽孙糕糕的衣袖。
洞里头比外面想的要宽敞些,能站直身子,还有些许微光从顶上的石缝里漏下来,两人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李蝉背着手冷冷开口。
“孩童,你自何处而来?速速如实交代!
孙糕糕愣在原地,然后抬手便抽。
啪!
李蝉整个人都被抽得侧过头去。
啪啪又是两巴掌。
孙糕糕打完人,气势半点不弱。
“你非痴傻之人?怎会开口言语了?”
“我既认你作相公,你却故作痴傻相欺,实在不该。”
李蝉脑子发懵,一时不知回应,良久才揉了揉脸。
他朝外面转过头,张望了片刻,并未彻底放下心来,仍有几分留意。
“我……”
又觉有哪里不对,他猛地转过头,朝着山洞顶部看了一眼。
“糕糕,我有难言之隐。白日里头脑清明,到了夜间便神智混沌,身不由己。方才我装成弱智,是怕你遭遇危险。”
孙糕糕张大了嘴,十分震惊。
“弱智痴呆也分时效性?我本还想着,等你年老痴呆了,便来分你的家产呢。”
这叫什么话,哪是一个女娃该说的?
李蝉被这话噎得半天没喘过气。
“你是人吗!”
“我陈家不过一介猎户,家徒四壁,何来家产可供你分取!”
孙糕糕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乡下吃绝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再说我还要照顾你的生活,继承你的家产也是应当的。”
李蝉苦不堪言。
“哎哟,行行行。”
“出了这个洞,你还是我那童养媳,我还是你那傻相公,听见没?”
孙糕糕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她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
“我饿了。”
“……”
“你不是会打猎吗?去打只肥的,晚上我要吃肉。”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等着。”
他没好气地丢下两个字,转身便要往洞外走。
孙糕糕跟在他身后,仰着那张蜡黄的小脸。
“不许再装傻。”
“知道了,烦人。”
本想随便抓只野兔应付了事,可今日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山林里的活物像是约好了捉弄他。
李蝉朝着来时的河边走去,最后才抓着两条小鱼,走到岸边瞥了孙糕糕一眼。
孙糕糕手握带来的短刀,娴熟地处理着鱼身。
逃荒人家的孩子果然不同,这丫头异常早熟。
取两截树枝穿过鱼腹,将鱼架于火上,待鱼肉彻底熟透,二人方才动手食用。
李蝉忍不住开了口。
“糕糕。”
“不成亲行不行啊?”
河水在不远处哗哗流淌,火堆里的木柴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哔剥声。
孙糕糕并未即刻应答。
她将手中残余的小半条鱼吃尽,连骨头上的肉丝都舔舐得一干二净,未有半分浪费,这才徐徐说道。
“若有一日,永安镇烟花绚烂四起,邻里屋舍间饭菜香气四溢,大街之上家人携手同行,义父也已离世,那时你能强忍悲痛不落泪,便可以不成亲。”
“义父说你会彻底沦为痴傻之态,我还是要周全照料你的,所以成亲之事,由不得你做主吧。”
李蝉怒不可遏,厉声驳斥.
“此人是个骗子!世间最狡诈奸猾之徒!”
孙糕糕放下那光秃秃的鱼刺,幽幽地看着李蝉。
“阿狗,再这么说我义父,我就要打你了。”
“我原来家里是走镖的,我拳脚功夫可厉害。”
李蝉怒极反笑。
“骗子本就是骗子,难道还容不得人说了?他将你卖了,你怕是还要替他清点银钱!依我看,你这脑子,较之我故作痴傻之态,也高明不到分毫!”
未及他反应过来,孙糕糕已纵身骑于他身上,拳头如骤雨般砸落。
“义父是世间至善,是他救我性命,给我果腹之食!”
“你竟敢诋毁于他!你有何资格辱骂他!”
拳头并不算重,可胜在密集。
李蝉是鼻青脸肿。
又是几年春深。
永安镇外的河水涨了,没过岸边的青石,河边的柳树抽了新芽,绿得晃眼。
孙糕糕如今是这猎户府邸里说一不二的管家人。
李蝉抱着一根粗壮的木头,哼哧哼哧地挪到劈柴的木桩旁,举起斧头,动作瞧着依旧笨拙。
孙糕糕叹了口气,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斧头。
“你这傻样,天黑了也劈不完。”
她挽起袖子,手起斧落,木柴应声而裂。
李蝉蹲在一旁看着她劈柴,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像是在给她加油。
庭院的门被推开。
陈生从外面回来,肩上没扛猎物,手里也没提东西,两手空空。
他瞧着有些疲惫,眼角似乎添了些细纹。
孙糕糕放下斧头,迎了上去。
她踮起脚,伸手拨开陈生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
几根扎眼的白发,夹杂在黑发之间,分外刺目。
孙糕糕小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失望。
“你这般老得快,万一哪天突然就没了,我跟阿狗怎么办?”
“奕老板家大业大,看不上咱们这三瓜两枣的家产,可镇上的地保、里正,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一走,这宅子怕是都要被他们收了去。”
“到时候我跟阿狗,岂不是又要去睡墙根,捡面粉渣子吃?”
她越说越觉得前途暗淡,最后竟央求起来。
“义父,你可得好好活着呀,多活几年,等我长大了,能拿住这份家产了,你再老也不迟。”
陈生听着这番话,哭笑不得,他捏了捏孙糕糕的小脸。
只是测试生死道而已,哪是什么白头发。
第二日,他独自一人去了奕愧的府邸。
还是那间雅致的偏厅,紫砂小炉上依旧咕嘟着新茶。
奕愧亲自为他倒茶,可他端茶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陈生瞥了他一眼,不过几年,奕愧像是凭空老了十岁。
他眼窝深陷,两鬓染霜,那身华贵的锦缎衣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有些空荡。
最严重的是他的咳嗽,一阵接着一阵。
“师兄……”
“你……你也老了……”
陈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奕愧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神情颓败,从怀里摸出那套古怪的烟具,手抖得连火折子都点不着。
“没用的……”
他喃喃自语。
“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找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补药,都没用。”
“这镇上,最近来了许多生面孔,一个个瞧着都不好惹。”
“如风师兄去年也来找我救济了,他也是这副鬼样子,最近已经卧床不起。”
“可他依旧爱扯谎,还狡辩当年那件事并非他所为。”
陈生放下茶杯,神色戚然,轻叹道。
“棠霁楼施展咒杀暗害我师门三人,想来其首要目标是我,却连累了师弟,我过意不去。”
奕愧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险些昏厥过去。
“无妨,我若能活着闯出这金丹道仙游,定要将棠霁楼上下屠戮殆尽,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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