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刘百万
次日清晨，天气好起来之后，码头上依旧人来人往。
林知夏和苏慧娘的煎饼摊前也照例排起了小队。
母女二人一个摊饼，一个盛羹，配合默契，刚忙过一波人比较多的时候，正想喘口气。
忽然，一阵喧哗从人群外传来。
只见几个穿着青色短褂，家丁模样的人粗暴地拨开排队的人群，嘴里呵斥着。
“让开！都让开！别挡道啊！”
食客们被推搡得东倒西歪，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
紧接着，一顶青绸小轿稳稳地停在摊前不远处，轿帘掀开。
一个身着暗紫色团花绸缎长袍，腰间系着玉带，体态丰腴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踱步下来。
瞧着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皮白净，下颌微抬，手里还捏着一块素白的丝帕，时不时掩一下口鼻，仿佛嫌弃这码头上咸湿的空气和人群的汗味。
“哎呦，这谁啊？这么大排场？”
“嘘——小声点！那是城西的刘百万，刘员外！家里光是绸缎庄就开了七八间，富得流油！”
“听说他府上养着好几个从江南请来的厨子，就为他一张嘴！”
“可不是嘛！这位员外爷旁的爱好没有，就好个吃！舌头刁得很！今儿个怎么屈尊到咱这码头小摊来了？”
“那谁知道啊！估计是这母女的名声打出去了！”
林知夏听见人群中嘀咕的声音，明白过来面前这人的身份，但并没有开口。
她不清楚此人的来意是什么？
是真的为了吃食？
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
刘员外没有出声，倒是他身旁一个管事模样的瘦高个上前一步。
管事趾高气扬地对着林知夏和苏慧娘，以及还在排队，面露不满的食客们喊道。
“都听好了！我们家员外爷要在此用早膳，闲杂人等都散开！这摊子，我们包了！”
苏慧娘哪见过这阵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往女儿身边靠了靠。
排队的食客们虽然愤懑，但看着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家丁，也只能低声嘟囔着，不情不愿地退到远处观望。
刘员外这才踱到摊前，他用那双养尊处优，戴着玉扳指的手，嫌弃地指了指冒着热气的铁锅和陶罐。
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对身旁的管事抱怨道。
“这……这地方也能吃东西？瞧瞧这油烟气，瞧瞧这……”
他话没说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刚出锅的金黄油亮的煎饼果子，以及杂烩羹散发出的浓郁香气所吸引，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强压下那点被勾起的食欲，依旧板着脸，对林知夏吩咐道。
“你！就照着你们平时做的，那什么煎饼果子，还有那羹汤，给我各来一份，动作快些！”
那语气，仿佛不是来买吃食，而是来施恩一般。
管事立刻补充，声音尖利。
“没听见吗？赶紧做！做好了直接送到员外爷轿子里去！我们员外爷金贵，可不能在你们这乱糟糟的地方用餐！”
林知夏心中愠怒，这分明是仗势欺人，搅乱她的生意。
但她深知自己没有与这个富商硬碰硬的底气。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平静地说。
“这位员外，小摊小本经营，讲究个先来后到，您若要吃，还请按顺序排队，若是包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被驱赶的熟客，“今日我损失的这些食客，您得负责。”
刘员外没料到这小摊贩竟敢驳他的话，眼睛一瞪，刚要发作。
但那煎饼锅里“滋啦”作响的油爆声和愈发浓郁的焦香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挠着他的心肝。
他憋着一口气，不耐烦地挥挥手。
“少废话！快点做！银子少不了你的！”
说着，那管事便掏出一锭银子，“当”一声扔在了放铜钱的木盒里，那银子足够买下百来套煎饼果子了。
林知夏看了一眼银子，她不再多言，沉默地舀起面糊，动作依旧流畅，却比平时更显沉凝。
她精心摊好饼，磕上鸡蛋，刷酱，放上酸萝卜和脆撒子，卷好。
接着又盛了满满一碗内容丰富的杂烩羹。
那管事忙不迭地用自家带来的细瓷碗盘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到轿子前。
刘员外嫌弃地看了看那粗糙的油纸包和陌生的食物，最终还是抵不过香气的诱惑，接过筷子，迟疑地咬了一小口煎饼果子。
外软内脆、咸香适口的口感让他微微一愣，随即又喝了一口杂烩羹，热乎乎、鲜滋滋的味道瞬间熨帖了肠胃。
他没再说话，坐在轿子里，背对着众人，一口煎饼，一口羹汤，吃得虽快却依旧保持着所谓的“仪态”，但那速度明显出卖了他的满意。
摊子前一时寂静，只有刘员外细微的咀嚼声和远处人群压抑的议论声。
林知夏默默收拾着灶台，心中五味杂陈。
这富商的排场和嚣张让她厌恶，但对方对着普通食物那副口嫌体正直的模样，又让她觉得有些可笑。
刘员外风卷残云般吃完了煎饼果子和杂烩羹，连那碗底最后一点羹汤都用勺子刮得干干净净。
他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餍足的精光。
他推开轿帘，再次踱步到摊前，这次看向林知夏的目光里少了些许嫌弃，多了几分审视和势在必得。
“嗯，味道尚可。”
他端着架子，用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那个吃得飞快的人不是他。
“你这小娘子，手艺倒有几分特别，在这码头风吹日晒，能挣几个铜板？
不如跟老夫回府，专司这煎饼羹汤，伺候老夫的膳食。
银子嘛……自然不会短了你的，比你在这摆摊强上百倍！”
他语气笃定，仿佛给出的是天大的恩赐。
那管事也在一旁帮腔。
“听见没？小娘子，这可是你天大的造化！进了刘府，吃穿用度都不用愁了！”
苏慧娘一听，脸色更白了，紧张地抓住女儿的胳膊，无声地摇头。
她们虽贫寒，却是自由身，怎能去高门大户里为奴为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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