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低价
小伙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像劣质的颜料一样迅速褪去，变得惨白。
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过食盒，入手的感觉沉甸甸、凉冰冰的。
显然几乎没被动过。
这份“沉”，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手腕发软，心直往下坠。
他想再问两句，哪怕得句准话也好回去交代。
可王管事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说完便再次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那“嘭”的声响，像一记闷棍敲在小伙计心头。
他独自一人站在紧闭的角门外，捧着这被原样退回的食盒。
来时的那点希冀和讨好，此刻全化作了难堪和恐惧。
他几乎能想象出孙掌柜看到这食盒，听到这番传话后，会是何等的暴怒。
他低着头，脚步沉重地往回走，来时觉得轻巧的食盒，此刻却觉得无比烫手，每一步都迈得艰难。
脸上的血色迟迟没有回来，只剩下一片灰败。
回到馐珍阁后将要面对掌柜的脾气，让他连小腿肚都有些发软。
那小伙计几乎是挪回馐珍阁的，他脸色惨白，双手颤抖地将几乎原封不动的食盒捧到孙掌柜面前，声音发颤地复述了王管事那几句冰冷的话。
“……员外爷说，滋味不对……让、让咱们自己享用……”
孙掌柜脸上的志在必得瞬间凝固，随即像一张被揉皱的纸，扭曲起来。
他死死盯着那食盒，猛地一把掀开盖子，看着里面几乎未动的“精致”早点，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
“滋、味、不、对？”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声音低沉如同野兽的咆哮，猛地抬手将整个食盒狠狠掼在地上！
“哐当”一声巨响，精致的碗碟碎裂，食物溅得到处都是，吓得周围的伙计和师傅们噤若寒蝉。
“他刘百万懂个屁！”
孙掌柜彻底失态，指着码头方向破口大骂。
“分明是吃惯了那对穷酸母女做的猪食！舌头都被那穷酸气腌入味儿了！分不出好歹！”
他将所有的挫败、屈辱和愤怒，一股脑地倾泻到了林知夏母女身上，仿佛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和馐珍阁最大的侮辱。
“她们不是靠着便宜和新奇抢客人吗？好！很好！”
孙掌柜眼睛赤红，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狰狞的狠厉。
“她们卖十文是吧？我们卖五文！不！三文！杂烩羹她们卖四文，我们卖两文！”
李师傅在一旁听得心惊，忍不住劝道。
“掌柜的，三文两文，这连本钱都不够啊！长久下去……”
“闭嘴！”
孙掌柜猛地打断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师傅脸上。
“我就是要让她们一个客人都没有！我就是要让她们在码头待不下去！
我亏得起！我倒要看看，是她们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银子硬！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跟馐珍阁作对，是什么下场！”
他不再理会任何劝阻，执意下令。
“立刻去准备！
明天一早，就把牌子给我挂出去！
馐珍阁特供，煎饼果子三文，杂烩羹两文！
字号给我写大点！
我要让码头上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盯着地上狼藉的碎片和食物残渣，胸口依旧因愤怒而起伏，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斗志。
他不再想着如何去讨好刘员外的口味，而是要直接用最粗暴的价格战，将那个让他蒙羞的码头小摊，彻底碾碎。
次日一早，晨曦微露。
馐珍阁那气派的朱漆大门尚未完全开启，伙计便抬出了一块几乎有半人高的醒目水牌，用浓墨重彩写着。
“特供煎饼果子，三文！”
“珍品杂烩羹，两文！”
那墨迹仿佛还未干透，价格低廉得让人咋舌。
消息像滚油里滴入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不过片刻功夫，馐珍阁门口便聚集起了一小撮人，并且越聚越多。
这里有听闻刘员外故事，好奇前来尝鲜的布衣百姓，有挎着菜篮被这低廉的价格吸引过来的大婶。
还有些显然是冲着便宜而来的一些清苦书生。
他们交头接耳，指着水牌议论纷纷。
“嚯！三文钱？真的假的？馐珍阁也卖上这个了？”
“听说刘员外就爱吃这口，肯定错不了！”
“这么便宜，比码头上还便宜七文哩！赶紧排队尝尝！”
队伍渐渐成形，歪歪扭扭地排了十来个人，一直延伸到街边。
排队的人们脸上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占得便宜的兴奋，还有几分对馐珍阁的新奇。
跑堂的伙计脸上堆着略显僵硬的笑容，高声维持着秩序。
“各位客官稍安勿躁，按顺序来，都有，都有！”
码头上，林知夏母女的摊前，队伍确实比往日短了些，也安静了些。
一些面孔陌生的看起来家境稍好些的客人不见了。
苏慧娘看着略显冷清的摊位，眉宇间难免染上一丝忧色。
林知夏手上摊饼的动作却没停，她宽慰母亲道。
“娘，您看，走的多是后来瞧热闹或是图新鲜的。
真正在码头上出力干活的老主顾，赵叔、李大哥他们，不都还在吗？”
林知夏本来也不指望那些后来的食客，她一开始瞄准的目标人群就是码头上干力气活儿的这船夫。
后来过来的那些人都只能算作是意外之喜。
走了就走了吧。
林知夏抬眼看过去，排队的多是熟悉的船工力夫。
一个黑壮的老船工闻言咧嘴笑道。
“林娘子放心！我们不会去那边吃的！
我们们在码头上干活，图的是个实在、顶饱、热乎！跑进城里一趟，功夫都耽误了，哪差那一两文钱？
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那大酒楼做的，指不定还没你们这味儿正呢！”
他们这些靠力气吃饭，讲究效率和实惠的码头工人，流失得并不多。
反倒是馐珍阁那边，瞧着虽然人多热闹，靠着低廉的价格吸引了不少新客人过去。
但这些冲着低价过去的新客人一多，馐珍阁吃饭的地方就被占满了，连店里的伙计进去都差点被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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