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暗战余波

书房内的空气因赵峰的回报而稍显缓和，但沈清沅心头的重压并未减轻分毫。她清楚，拔除几个据点和内奸，只是斩断了北狄伸向安西的一只触手，其根本的威胁依然存在。

“父亲，陆衍，我去看看那些俘虏。”沈清沅起身说道。她需要从俘虏口中获取更多关于北狄王庭意图的信息，尤其是掌柜临死前提及的“更复杂的手段”究竟指什么。

沈父点头应允，嘱咐道：“多加小心。陆衍，你陪清沅一起去。”

关押俘虏的地方在节度使府后院一处隐蔽的地牢。沈清沅和陆衍在一名校尉的引领下，沿着石阶向下走去。地牢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几名俘虏被分别关在不同的囚室里，神情萎靡。

沈清沅首先走向那名药铺掌柜的囚室。掌柜被绑在木桩上，头发散乱，眼神涣散。看到沈清沅和陆衍进来，他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掌柜的，我们又见面了。”沈清沅语气平静，“昨夜你提供的名单，我们已经清理完毕。现在，我想听听那些你没说，或者不敢说的部分。比如，北狄王庭除了里应外合，还有什么后续计划？”

掌柜嘴唇翕动，声音沙哑：“我……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

“是吗？”陆衍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从你药铺搜出的几种药材配制的药剂，效用想必你比我清楚。你若坚持无话可说，我不介意让你亲自体验一下。”

看到那瓷瓶，掌柜脸上瞬间失去血色，眼中充满恐惧。“不！不要！我说……我说……”他急促地喘息着，“我……我偶然听上面的人提过一句，说……说就算这次不成，王庭也早有安排，安西城……安西城迟早会从内部瓦解……”

“内部瓦解？具体指什么？”沈清沅追问。

“我……我真的不清楚……只隐约听到……好像和……和很久以前安西军中发生过的一些旧事有关……似乎……似乎能动摇沈节度使的威信……”掌柜断断续续地说着，信息支离破碎。

沈清沅与陆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模糊的信息指向更深的阴谋。他们又审问了其他几名俘虏，得到的信息大同小异，都指向北狄试图利用安西内部的某些隐患。

当审讯进行到最后一名俘虏——那名负责联络的北狄商人时，异变突生。这名商人之前一直很配合，问什么答什么，虽然也未能提供更核心的机密。就在沈清沅准备结束问话，转身欲走之际，那商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痉挛，脸色迅速变得青紫。

“怎么回事？”陆衍立刻上前查看。只见商人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嘴角溢出白沫，显然情况危急。

陆衍迅速掰开他的嘴检查，又探其脉搏，脸色一变：“是急性毒发！像是某种诱发心疾的猛药！”

沈清沅也蹲下身，只见那商人挣扎着，右手死死攥成拳头，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守卫帮忙掰开他的手。守卫费了些力气才将他的手指掰开，掌心赫然是半块残破的玉佩，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

那商人用尽最后力气，将玉佩往沈清沅的方向推了推，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随即头一歪，气绝身亡。

地牢内一片死寂。陆衍检查了商人的尸体，沉声道：“死了。看症状，像是服用了某种能急剧引发旧疾的毒药，可能早就藏在齿缝或身上某处，见审讯无望，便自尽了。”

沈清沅的注意力却全在那半块玉佩上。她小心翼翼地拾起玉佩，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端详。玉佩质地普通，雕刻的纹路却让她心头猛地一震。那是一种独特的缠枝莲纹，中间嵌着一个模糊的“苏”字印记。这纹路……这印记……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手指微微颤抖。这纹路，她太熟悉了！与她幼时佩戴的、母亲留下的那半块玉佩，几乎一模一样！母亲苏婉在她很小时便因病去世，留给她的唯有那半块玉佩，她一直贴身珍藏，视若性命。后来遭遇变故，那玉佩也不知所踪，她以为早已遗落崖底。如今，竟在北狄奸细手中见到了另外半块？

陆衍注意到沈清沅的异常，关切地问：“清沅，你怎么了？这玉佩……”

沈清沅紧紧握住那半块冰冷的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抬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和巨大的震惊：“这玉佩……这纹路，和我母亲留下的那半块……几乎一样。我母亲……她姓苏。”

陆衍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个北狄奸细，在临死前握有与沈清沅母亲遗物相似的玉佩，这绝非巧合。他接过玉佩，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又用手指轻轻摩挲玉佩表面，神色愈发凝重。

“清沅，这玉佩不对劲。”陆衍语气严肃，“上面有一股极淡的、特殊的药味。如果我没判断错，这是一种产自北狄极寒之地的秘药，药性阴寒歹毒。长期接触或佩戴被此药浸泡过的物件，会慢慢侵蚀人体，尤其对有心疾或旧伤的人，能在特定诱因下引发猝死。”

沈清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母亲当年身体一直不好，最后也是突发心疾去世……难道……难道母亲的死，并非自然病故？而这玉佩，是北狄用来控制或……灭口的工具？如果母亲真的……那她现在是否可能……尚在人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让她遍体生寒。

“北狄……”沈清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她看向陆衍，眼神由最初的震惊逐渐转为一种冰冷的坚定，“他们不仅图谋安西的疆土，还在利用……或者说，控制着我的母亲？甚至，母亲的死都可能与他们有关？”

陆衍握住她冰凉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这玉佩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北狄此举，用意深远。或许，你母亲的事，才是他们针对安西、针对沈家更深层次的阴谋关键。”

沈清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母亲温柔的笑容、幼时承欢膝下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与眼前这冰冷的玉佩、北狄的诡计交织在一起。再睁开眼时，她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和决绝。

“我必须查清楚。”沈清沅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无论母亲是生是死，无论北狄在玩弄什么阴谋，我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不再仅仅是为了安西，为了家国，也是为了我的母亲。”

她转向陆衍：“陆衍，我需要你的帮助。这玉佩上的秘药，还有北狄可能与此相关的所有线索，都要查下去。”

陆衍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会尽全力。太医院的典籍，或许有关于此种秘药的记载。北狄的阴谋既然牵扯到伯母，我们更不能坐视不理。”

沈清沅握紧玉佩，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我们先去禀报父亲。这件事，必须让他知道。”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安西的危机要防，但这条线索，或许能揭开北狄更深层的布局。甚至……可能找到母亲的下落。”

两人离开地牢，快步走向书房。清晨的阳光已经洒满庭院，但沈清沅却感觉仿佛踏入了一个更深的迷雾之中。手中的半块玉佩沉甸甸的，不仅连接着过往的疑云，更指向了未来更加凶险的道路。她知道，追查母亲的下落和真相，必将直面北狄最核心的机密，其中的艰难与危险可想而知。但此刻，她的心中没有畏惧，只有一股必须前行的坚定力量。

沈父听完他们的叙述，看着女儿手中那半块玉佩，久久沉默。他脸上的表情复杂，有震惊，有痛惜，更有一种深沉的愤怒。“婉娘她……若真是北狄所为……”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清沅，为父支持你。无论如何，都要查清你母亲的真相。北狄欠我们沈家的，该还了！”

沈清沅看着父亲，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家人的目光交汇，共同的目标在无声中确立。安西城的暗战暂时平息，但一场关乎至亲、直指北狄核心的更深层次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沈清沅将那块残破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目光投向北方，那里是北狄的方向，也是所有谜团可能解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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