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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生活艺术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可理喻的女人!”

陈庆余脸涨得通红,连那撮白须都气得微微颤抖,偏偏那份红头批状又如烙铁一般压得他动弹不得,只得恼羞成怒地一拂袖,甩门入内。

沈蕙笙神色未动,目光淡然,随他跨进宅邸内院,步步不乱。

堂屋藏书陈旧,却打扫得一丝不苟。

架上书卷林立,墙角悬着陈家历代祖训,炉火未燃,寒意清清冷冷扑面而来,叫人一进屋便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陈庆余径直走到一侧高柜前,从怀中取出一枚鎏金钥匙,拧开中间那扇双门柜。

他从中取出一卷厚重的族谱与几叠文书,重重搁在桌上,语气带刺:“看吧,我倒要看看,你能看出什么来。”

“但老夫丑话放在前头——这族谱非寻常纸册,若是翻坏了,可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沈蕙笙点了点头,缓步上前,目光落在那卷族谱上,指尖轻轻掀开泛黄的纸页,手法娴熟,显然早已习惯与此类案牍文书打交道。

那是自然。

试问哪个法学生的不是从厚书堆里啃出来的?

而律师,更是最擅长从千行万字里揪出纰漏,从一笔一划里撬开真相,那叫——职业素养。

陈庆余也不走,与两位年纪稍长的族老坐于一旁,冷眼看着她,目光紧锁,跟防贼似的。

沈蕙笙就当看不见,只低头认真看卷。

她一页页读得极细,眉心偶尔轻蹙,指尖略一点即翻,却不做任何评论。

屋中寂静,只余纸张翻动之声,那细响虽轻,落在几人耳中却像针剜锥挑,叫人坐立不安。

沈蕙笙先看的那本——正是陈氏族谱正谱。

她想看看,这“三事同月”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名堂?

只是陈氏确是百年大族,族谱厚得如同一砖头,即便要全部看完也得花费不少时间,也正是因为如此,族谱上的每一笔记录都须慎之又慎,一旦落笔,便是极难更改的。

她才看了几页,陈庆余便已沉不住气,语带不善地出声打断。

“沈协审,老夫不知你究竟要查什么,但这族谱乃我陈氏立族之本,向由家主亲笔执录,代代审定,从无疏漏,你若看不出问题,还望莫坏我陈氏家声!”

话虽似客气,语气中却不乏威慑。

沈蕙笙权当听不出,只继续低头翻看着。

手中一页页纸张泛黄,旧墨尚在,她一一查看,最终指尖停在那页“元配秦氏”之上。

“元配秦氏,卒于弘和十六年腊月,未遗子。”

她沉吟片刻,又翻到另一页,指腹轻轻一顿。

“侧室秦氏,室于弘和十六年腊月,遗一子。”

沈蕙笙怔了怔。

还真是同一个月啊……

她原以为是有人改动了族谱副本,没成想正本真就是这么写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被她一语中的,是——先上车,后补票?无缝衔接?替身文学?

这也太狗血了吧?!

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那这陈家未免也太“生活”了点。

沈蕙笙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时最忌轻信也最忌质疑,唯一该做的,是找出真相。

不管这个真相——有多离谱。

沈蕙笙静下心来,细细看着那本厚重的族谱。

在没有头绪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忽的,她的目光在“未遗子”与“遗一子”之间来回停留,神色骤然变得凝重。

有哪里不对劲。

这两句的笔画衔接、墨色深浅,怎么看都透着股异样。

她又伸出手指,用指腹拂过纸面,轻轻在这两行字上摩挲,只觉那墨迹上略有凸起,有些毛躁。

不对劲。

在现代时,她作为律师,所代理案件也偶有需要借助笔迹鉴定辨别真伪的情况,所以她也随案跟着鉴定人员学过一些。

虽算不上精通,却也足以看出些端倪。

这“未遗子”与“遗一子”几个字,分明墨色更浓,而旁字皆已微褪泛黄,怎么看都像是新添的笔墨。

可这笔势却无一丝生涩,转折流畅,结构稳当,与前文手笔无二——显然是刻意仿写的。

若非略懂些笔迹学,还真看不出来。

沈蕙笙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将族谱挪近窗边,借着斜照而入的天光细看纸面。

不料还是被陈庆余发现了,他语气骤然一冷,道:“沈协审这是在做什么?我陈氏族谱虽非国宝,也轮不到外人这般翻来覆去。”

沈蕙笙放下族谱,笑了笑:“陈族主莫怪,早晨光线不好,有些地方看不太清呢。”

她语气温顺,唇角微扬,仿若方才那番审视只是因光线使然。

可她分明看见——那两页纸背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如发丝的阴影。

极浅,极细,若非将整本族谱托至斜光之下,根本察觉不到。

她移开目光,仿佛不过随意一瞥,而后又拈起另一页族谱继续翻阅,神色一如先前。

但她心中却已隐隐有了推断。

这绝不是普通的写错订正,那一行“未遗子”与“遗一子”之间,很可能曾被改过字。

更准确地说,是被人用极细之针,刻意剔除过一部分笔迹,再用相仿字迹补写其上。

这绝非一人之手便能完成,需有懂字、懂墨、亦懂族谱章法之人合谋……

原来如此。

沈蕙笙不动声色地将族谱轻轻阖上,微笑着看向陈庆余:“陈氏族谱修得极细,恐怕翻一整日也难翻得全了。”

陈庆余强作镇定地“哼”了一声:“自然细,家传族谱,岂容草率!”

沈蕙笙笑意不减,未再言语,只继续低头翻阅着其他文书。

古代不像现代一样,有出生证、结婚证、住院记录等可供追溯的凭据,许多关键事实,仅存在于口耳相传的记忆中,或寥寥数字的族谱纸页上,一旦那一页被人涂改、抹去,真相便无从稽考。

但信息时代有好也有坏,信息越多,获取越便利,也就说明泄露的风险更大。

——在现代,个人信息安全之薄弱,未必比得过那一页页脆弱的纸。

很快,在那堆文书之中,有一张纸引起了沈蕙笙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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