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登徒浪子
迎面身影来得突兀，眼见就要撞上，沈蕙笙心头一惊，下意识退身避让。
可谁知却因退得太急，脚下一绊，身形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她不敢大声惊呼，却是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就在这时，忽觉腰间被一股沉稳的力量托住，将她半揽半扶。
沈蕙笙本半低着头，视线只到那人胸口，触目是一袭缂丝鹤氅，衣角绣着江南贡来的水纹暗线，衣襟近得几乎触到鼻尖，幽香隐隐。
她耳尖一热，正欲挣开，那只搁在腰侧的手却未曾松开，反而略一用力，将她稳住。
“姑娘莫急，小心脚下。”那人低笑，嗓音懒散，却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调侃。
沈蕙笙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对上了一双极为漂亮的凤眼，尾梢微挑，光华潋滟，仿佛天生带了几分风流气。
再定睛一看，竟是一张极美的面容，眉目宛若丹青勾勒，眼尾天生带笑，唇色殷红如胭脂点染，明艳得近乎妖冶。
若非还在那人结实有力的臂弯里，沈蕙笙几乎要以为，这是宫里哪位美人儿。
可那股从指尖传来的力道沉稳而坚韧，分明属于男子的气力，却偏偏落在这样一张艳色天成的面容上，叫人一时有些恍惚。
沈蕙笙心头一阵慌乱，唇瓣紧抿，强迫自己垂下眼帘，掩住方才那一瞬的失神，却仍觉心口被什么堵住似的，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好在男子在把她扶稳后便松了手，可他也没急着后退，反而指尖轻轻一挑，帮她把额前散落的一丝碎发别至耳后。
那动作亲昵得近乎逾矩，他却神情全无顾忌，凤眼半眯，唇角噙笑。
“嗯，这下才看得清模样。”
沈蕙笙心头一震，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本能退开，脸瞬间就红了。
她哪试过如此暧昧的场景，可那人只是低低一笑，嗓音似真似假：“别紧张，本王不至于见谁都动心。”
这话一出，沈蕙笙就更紧张了，他方才是自称——“本王”？
她的脑袋嗡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所以，她是撞到了一位皇子？
那还真是……中彩了呢。
沈蕙笙连忙稳住心神，行了一礼道：“见习讲事沈蕙笙，方才不小心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她初到京城时间不长，自是不知道，也没有可能知道眼前的这位男子是哪位皇子的，所以只得先以“殿下”相称，这样总不至于叫错了人。
但她心中也有猜测，当今天子一共育有七子，其中封王的不过三位，分别是太子、二皇子与三皇子。
太子不必说，她已见过一面，不是他；那最有可能的，便是二皇子了。
毕竟这里正是其母玥贵妃的昭华宫，而且他穿着江南来的贡品，还长着一双凤眼。
沈蕙笙心念急转，当下便断定自己撞上的，必然是二皇子无疑。
然那人却并不急着答话，只微微挑眉，凤眼里掠过一丝浅笑，像是随意看了她两眼，过了片刻才轻笑出声：“原来是讲律院的人。”
说罢，他似是兴起，低头看她，像在欣赏一件稀罕物：“太后召来的女律席，竟让本王凑巧撞见了，倒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沈蕙笙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还一直盯着自己看，隐隐有些不自在。
要是换作旁人，她定会冷声驳斥，可眼前这人身份尊贵，她唯有强压下心中波澜，低垂睫羽，唇瓣抿得极紧，半点情绪也不敢显露。
可即便如此，耳尖又是不可遏制地染上了一层薄红。
她只能暗自告诫自己：这不过是二皇子的一句调侃，不必当真，而且说不定，他是在得知她的身份后，故意借机试探于她。
恰在此时，不远处忽传来一声宫婢娇滴滴的呼唤：“殿下，娘娘唤您过去呢，说是江南才进贡来的蜜渍梅子，盼您先尝一口。”
那声音清脆，却因透着几分羞怯，尾音轻轻颤着，好似不敢正眼望来。
只见那男子闻言，眉梢一挑，唇角漾出一丝笑意，回眸望了那宫婢一眼，凤眼流转间，仿佛自带三分魅惑，竟惹得那宫婢忙低下头去，双颊飞红，指尖捏着帕子几乎要绞断。
而他却只似兴味盎然地看了她一瞬，便转回视线，姿态潇洒，像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沈蕙笙见状微微一怔，倒不是因为这男子的魅力，而是因为那“蜜渍梅子”——那是镇江所贡的冬令佳品，梅肉以蜜缓缓浸渍，酸甜中带一丝清苦，最宜润喉生津。
她记得极清，那东西寻常人家根本难得一尝，唯有进贡京师后有剩，才会偶尔流出寥寥几坛。
她尝过一次，还是在兄长在世时，他特意从官署带回一小盏给她，他自己却是舍不得吃。
那股酸甜滋味尚在唇齿间回绕，如今再闻，却只剩胸口一阵隐隐的发酸。
那男子应了一声，似是察觉到她神色微变，凤眸微转，打趣道：“怎么？律席听见蜜渍梅子，就馋了？”
沈蕙笙心口微颤，却不愿多言，正好那宫婢又在轻唤“殿下”，她赶紧顺势行礼告退。
“殿下既有要事，弟子便不打扰了。”
一落，她径直退开几步，头也不敢抬，生怕再对上那双带笑的凤眼。
那男子唇角一勾，望着她慢悠悠道：“既然你不打扰，本王也不多留。”
他说罢凤眼微眯，又补了一句：“讲律的小娘子，莫要总低着头，免得真撞在别人怀里。”
留下这么一句，他才一拂衣袖，步履疏朗地往昭华宫内而去，一路尚可听见宫婢羞怯的欢声与笑语。
待那男子走后，沈蕙笙脸上滚烫的温度也降了下去，不禁松了一口气。
——登徒浪子！
这二皇子的脸美则美矣，却是轻佻放浪，让她不由得想到花孔雀，到处开屏，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可不能被此人迷惑了，还是办正事要紧。
沈蕙笙调整了下呼吸，将心底那一丝尚未散尽的慌乱强压下去，加快步伐朝着御医署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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