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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香沉律堂


东宫律堂陈设简肃,中央设太子朝案,两侧列属官矮案与朝椅,已按品阶坐满了人。

唯太子身侧,额外设着一张素木软榻,铺浅青锦垫,是闲居之款,竟与满室朝仪格格不入。

沈蕙笙随众步入,便见那软榻上斜倚着一人,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案旁香炉,烟气袅袅上腾,将他半张面孔隐入雾影。

不消说,自是三皇子。

萧宴舒目光微抬,恰在她踏入之时——似早已等着这一刻。

那双凤眼透过轻烟望来,极亮,也极慢,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闲散,却又隐隐透着戏谑与猎意。

沈蕙笙脚步微滞,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才刚踏入了圈套。

可不容她多想,堂上内侍已拔高了声量,朗然宣道:“太子殿下——驾到!”

话音未落,殿内众人几乎在同一瞬间起身,指尖飞快拂过衣袍褶皱,旋即躬身肃立,那原本散乱的气息,顷刻凝成一股森然的肃意,仿佛连香烟都被这股压迫收束成一线。

沈蕙笙也忙垂首,余光恰有一抹金影掠过——

那是东宫独有的墨色公服,袖角绣着暗金松枝,在晨光里泛起一层温润的光泽,冷而不烈,庄而不寒。

太子登座,众臣皆俯身行礼,唯三皇子慢了半拍,姿态潇洒,笑得不紧不慢。

“皇兄。”

“坐。”

萧宴舒含笑一揖,衣袂掠过香烟,拂出一点微光。

他重新倚回锦垫,一手支颐,姿态散漫得近乎无礼,堂上百官皆屏气凝神,唯他似在看戏。

沈蕙笙心头微动。

太子身侧之位,本不该设闲榻,更不容如此随意;可太子坐在上首,神情如常,连眼角的波澜都无。

她垂下目光,不敢多看,只觉这两位殿下之间的分寸,恰似那炉中一缕烟——看似散漫无形,却有自己不敢越的界。

倒是令人咄咄称奇。

萧子行落座,举止一如她初见时那般简洁利落,不拘虚礼,只抬手示意众人归位。

他端坐案后,背影与整座律堂的格局融为一体——笔直、冷静、不可逾越。

“律以明是非,理以正人心。”他目光略掠堂中,气势平稳而自成分寸。

“今日之试,诸位可直陈所见,不拘格式。所论之理,不问官阶,只问是非。”

话落,他略一转眸,微一点首,示意讲律院总裁上前宣读。

简廷谦即刻上前一步,展卷朗声道:“奉东宫之令,本次试案,旨在观诸位见习之识见与断理。”

他语声平和,却带着一丝无形的压力:“见习讲事七人,各配一卷——或论律条之明,或析人情之变,或辨公私之界,或断利害之案。诸位依所授卷宗独自研判,不得互辩、亦不得引他言。论毕,方可退席。”

殿内气息顿沉,连最聒噪的吕正都屏了气,唯有萧宴舒案上的炉香仍在燃,烟气细长,一寸一寸往上爬。

简廷谦合卷,转身俯首,恭声道:“请殿下示题。”

萧子行微微颔首。

内侍呈上数方封卷,朱封整齐列于玉案之上,萧子行伸手取起其一,缓缓启封。

“首题——《北平断契》。”

萧子行目光一掠,声线平稳:“徐诩应试。”

随即第二封、第三封相继启开,名字依次被点出,前方的几位见习正依次上前应试。

萧子行稳坐如山岳,眉目间一片静色,看不出喜怒;而一旁的萧宴舒凤眼半阖,神情倦怠,像是随时要睡着。

沈蕙笙静立于末尾,心绪未起,直到那最后一卷被轻轻展开。

“末题——《金州禁香》。”

萧子行微抬眼,目光径直落在沈蕙笙身上。

“沈蕙笙,应试。”

沈蕙笙知道这不过是按序宣名,萧子行不可能存心停顿,可她还是在听到他读出自己名字的那一瞬,心口微微一颤。

在众人皆低眉的此刻,她还是没忍住偷偷抬眸去看。

却只看见那双冷静的眼,恰似深冬覆雪的山色,沉静无波,未再停留于她。

反倒是另一侧——那双懒散又揶揄的眼,正带着笑,饶有兴味地看过来。

沈蕙笙赶紧垂下眼,可那股被注视的感觉仍未散去——

她几乎能感觉到,那含笑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像羽毛轻轻拂过,却带着一丝逗猫般的玩味。

她强迫自己镇定,深吸了一口气,抬步上前。

她行至殿中央,依例叩首,去领那方朱封卷宗,双手承起时,已近在东宫案前。

那是她第二次离他如此之近——

那一瞬,她似又闻到那抹极淡的、夹杂着金石气息的松柏清香。

可她定了定神,却又只能闻到那熟悉的、她又说不上名字的幽香。

是萧宴舒案旁的炉香。

萧子行正垂眸批卷,睫毛极长,在光下投下一道极浅的影。

案上鎏金镇纸雕作雄狮,光随他手腕一动,微微一闪,恰映在她指尖。

沈蕙笙指节一紧,连气息都乱了半拍。

偏在此时,旁侧忽而传来极轻的一声笑。

“皇兄,怎么今个儿还有位女律席,好像许多年都未见过了。”

语气漫不经心,像是随口一句,可沈蕙笙却知道,他是在明知故问。

萧子行淡声道:“专心听便是。”

“好好好,那我看看这是个什么案子——”萧宴舒说着,颀长的身子微微前倾,竟从沈蕙笙双掌间拈走那方朱封。

沈蕙笙猝不及防,指尖一空。

她的双手还维持着承卷的姿势,僵在半空,不敢动,也不知能否动。

这登徒浪子——

她瞪大眼睛,恨得咬牙切齿:这人在干什么?!这里可是东宫律堂,不是他闲来取乐的花园!

空气像被瞬间拉紧。

不止于她,堂上重臣、见习,乃至两侧内侍都齐齐一滞。

“宴舒。”

是萧子行的声音,短短两字,不疾不徐,却比喝令更重。

萧宴舒“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将卷宗放回沈蕙笙手中:“好好好,开不得玩笑。”

语气仍旧带着懒散的笑,像是毫不在意这堂上百官的目光。

说罢,他又重新倚回软榻,那双凤眼却没再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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