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你咋不吃捏
客栈二楼，靠窗的桌子旁。
陈默看着桌上的景象，眼皮控制不住地跳动。
一片红。
视野里全是刺目的红。
正中央一盆“水煮肉片”，与其说是菜，不如说是一盆滚烫的红油，肉片和菜叶只是点缀。那浓郁的辛辣气味霸道地冲进鼻腔，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浪，让他太阳穴突突作响。
他对面，蚩璃正进行着一场风卷残云般的个人表演。
她两眼放光，一手持筷，一手端碗，动作快得带起残影。一片裹满了红油和辣椒碎的肉片被她夹起，送进小嘴，她甚至不怎么咀嚼，喉头一滚就咽了下去。
“嘶哈——”
她满足地吐出一口热气，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小巧的嘴唇被辣得红艳艳的，非但不显狼狈，反而透着一股野性的生命力。
“小锅锅，你咋不吃喃？这个好好吃哦！”
蚩璃又夹起一大片肉，筷子越过半个桌子，热情地要往陈默碗里送。
“不用，我不饿。”
陈默面无表情，手腕一动，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瓷碗向后挪开寸许，避开了那片油光锃亮的“好意”。
他没心情吃饭。
他的脑子比那盆水煮肉片还要滚烫，乱成一锅沸腾的粥。
南疆。
刚才店小二的话还在耳边。
这个地名在他的知识库里，只关联着一堆模糊而危险的词汇：瘴气，蛮族，还有……蛊。
他的视线从蚩璃那张毫无心机的脸上扫过。
必须搞清楚状况。
“蚩璃姑娘。”
陈默决定主动出击，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摆出讲师惯用的沉稳姿态。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还穿得这么……呃，引人注目。”
蚩璃的嘴里塞得满满的，脸颊鼓鼓囊囊，闻言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跑出来的噻！屋头那些老头子烦得很，非要我嫁人，我才不干！”
她三两下把嘴里的食物咽下，端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这才来了精神，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她的叙述颠三倒四，毫无逻辑。
总结起来，就是家里的长辈管得太严，不让她出去玩，还给她安排了一门她不喜欢的亲事。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就揣上自己的“宝贝”，偷偷溜出了寨子。
整个故事听起来，就像一个叛逆期的富家千金，上演的一出离家出走的幼稚戏码。
陈默安静地听着，右手食指在粗糙的木桌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他在分析。
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将所有碎片化的信息进行整合与推演。
可能性一：这个叫蚩璃的少女，演技已经臻于化境。她用这种天真无邪，甚至有些蠢萌的外表，来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真实目的。若真是如此，她的心机之深，甚至在江玉燕之上。
可能性二：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被家里过度保护，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傻白甜，凭着一腔热血和三分钟冲动就闯进了这片吃人的江湖。
陈默的目光落在她那张因为吃到美食而泛起红晕的脸上，那双眼睛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他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可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逻辑之处。
一个头脑简单的傻白甜，能独自一人，毫发无伤地从传说中神秘危险的苗疆腹地，一路跑到这湘西边陲？
这比东方不败突然说要当尼姑还离谱。
除非……
她有自己所不知道的，足以让她横行无忌的保命手段。
陈默的视线缓缓下移。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蚩璃腰间挂着的那几个色彩斑斓、小巧玲珑的布袋上。
还有她从始至终都紧紧抓在手里的那根竹笛。
苗疆、奇特的服饰、还有蛊……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形。
“蚩璃姑娘，你也是苗人，那你会不会……传说中的蛊术？”
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试探与好奇。
“会呀！”
提到这个，蚩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来了精神，脸上那点因为贪吃而显出的憨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炫耀的骄傲。
她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擦了擦手，然后献宝似的从腰间一个绣着蝴蝶的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通体翠绿，只有小指长短，蠕动不休的虫子。
“你看嘛，这个是我的宝贝，痒痒蛊！”
她把那条绿油油的虫子放在白皙的手心，任其爬动，脸上满是得意。
“只要把它弹到别人身上，那个人就会从骨头缝里觉得痒，痒到满地打滚，把皮都抓烂！除非我给他解药，不然三天三夜都停不下来！”
说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兴致勃勃地看向陈默。
“小锅锅，要不要试一下？很好耍的！”
话音未落，她捏着那条“痒痒蛊”的玉指微微一屈，作势就要往陈默身上弹来。
那一瞬间，陈默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一股冰冷的电流从他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
“别！”
一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他想也不想，腰部猛地发力，整个人违反物理定律般，从椅子上平移了出去。没有起身，没有借力，就那么滑溜地、无声地向后飘开三尺。
《泥鳅功》。
落地时，他双腿微屈，身体紧绷，动作之流畅诡异，让蚩璃看得一愣。
“哎呀，你跑那么快做啥子嘛！”
蚩璃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将那条绿虫子收回了布袋。
“我跟你开玩笑的。”
陈默站在三尺之外，心有余悸地看着她那个小布袋，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个玩笑……不好笑。”
【叮！来自蚩璃的玩闹情绪波动，获得情绪点：+50】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陈默微微一愣。
才50点？
这个数值低得可怜，清晰地表明了一件事——她刚才的举动，不含任何恶意，不带丝毫杀机。
她真的，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想跟自己“耍一下”。
这个认知，比那条虫子本身更让陈默感到遍体生寒。
她会蛊术不假，心性却跟那个老顽童没有任何区别，把这种阴毒狠辣的东西，当成了可以随意分享的玩具。
“咳咳，蚩璃姑娘，你的蛊术真厉害。”
陈默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重新换上一副赞叹中带着崇拜的表情，缓步走了回来。
“那你家一定很厉害吧？”
“那是当然！”
蚩璃的尾巴又翘了起来，被陈默的恭维哄得心花怒放，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起来。
这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
饭局结束时，蚩璃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而陈默也拼凑出了一个关于南疆的、粗略而光怪陆离的轮廓。
“小锅锅，我吃饱了，好困哦，我先去睡觉了哈！”
蚩璃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就准备回房。
“去吧。”
陈默巴不得她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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