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瓜苗破土与心墙坍塌

流言的风波如同夏日的雷阵雨，来得迅猛，去得也干脆。在苏晚和陆衍用实实在在的蔬菜品质和供销社的明确态度回应之后，村里那些窃窃私语很快便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佩服和些许不好意思的回避。孙小曼经过那次自取其辱后，也消停了许多，至少在明面上，不敢再轻易挑衅。

生活重新回归到忙碌而平静的轨道上，但某些东西，已然在悄然改变。苏晚和陆衍之间，那种因共同抵御风雨而产生的紧密联系，愈发牢固。手指相扣的暖意仿佛还残留在他掌心的薄茧上，无声地浸润着日常的每一个瞬间。

修复后的大棚，蔬菜长势比灾前更加旺盛，仿佛要将损失的时光加倍弥补回来。而村东头那片新开垦的荒地，在经过反复的平整、施肥、改良后，也终于到了播种的时刻。

苏晚选择了抗病性强、口感沙甜的“早佳”西瓜品种，以及一种本地少见的、香甜脆嫩的羊角蜜甜瓜。播种那天，天气晴好，微风和煦。苏晚小心翼翼地将浸泡催芽后的瓜籽，一粒粒点进早已挖好、施足底肥的穴坑里，覆盖上薄薄的细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置珍宝。陆衍则跟在她身后，负责浇灌定根水，他控制着水量，确保每一穴都湿润透彻，又不至于积水。

“好了，接下来就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了。”苏晚直起有些酸痛的腰，望着这片倾注了他们无数汗水的土地，眼中充满了期盼。种瓜不比种菜，周期更长，技术性更强，风险也更大。但她有信心，只要精心照料，这片土地一定会回报他们甜蜜的果实。

陆衍站在她身边，目光扫过整齐的田垄，最后落在苏晚被阳光晒得微红的侧脸上。“会的。”他言简意赅，语气里却带着与她同样的笃定。

日子在等待瓜苗破土的过程中悄然流逝。苏晚几乎每天都要去瓜地里转几圈，查看墒情，清除刚刚冒头的杂草。陆衍则忙着大棚里的活计，同时加固了瓜地的篱笆，防止野狗或家畜闯入搞破坏。

这天傍晚，苏晚照例去瓜地查看，惊喜地发现，一部分瓜穴的泥土微微隆起，裂开了细小的缝隙，隐约能看到一点嫩黄的芽尖！

“陆衍！陆衍！快来看！出苗了！”苏晚兴奋地朝着家的方向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陆衍闻声快步走来，蹲下身，仔细看着那破土而出的新芽，冷硬的眉眼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异常柔和。他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那娇弱的嫩芽，仿佛怕惊扰了这生命的萌动。

“嗯，出了。”他抬起头，看向苏晚。她脸上洋溢着纯粹而灿烂的笑容，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辰。陆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感几乎要破胸而出。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她过于明亮的目光，耳根微微发热。

瓜苗的破土，像是一个美好的兆头，驱散了之前灾祸留下的最后一丝阴霾。苏晚干劲更足，对瓜苗的照料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天气渐热，日照强烈，她担心嫩苗被晒伤，便砍来细树枝和野蒿，学着老农的样子，给每棵瓜苗搭起了小小的遮阴棚。

这天中午，烈日当空，苏晚正在瓜地里给苗子搭凉棚，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泥土里。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毒辣的阳光。她抬起头，看见陆衍不知何时来了，正举着一顶大大的旧草帽，为她遮阴。

他自己则暴露在烈日下，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来了？大棚忙完了？”苏晚心里一暖，连忙问道。

“嗯。”陆衍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被晒得通红的脸颊和脖颈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歇会儿，太阳太毒。”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拿过她手里用来固定树枝的布条，动作利落地开始帮她搭剩下的凉棚。他的大手沉稳有力，几下就把苏晚摆弄半天的支架固定得结结实实。

苏晚站在阴凉里，看着他在烈日下忙碌的背影，汗水浸湿了他后背的衣衫，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一种混合着心疼、依赖和难以言喻的悸动情绪，在她心中弥漫开来。她拿起水壶，走过去，递到他嘴边：“喝点水。”

陆衍停下手，就着她的手，仰头喝了几大口。喉结滚动，汗水沿着下颌线滑落，带着一种强烈的、属于男性的气息。苏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傍晚收工回家，苏晚感觉头晕乎乎的，身上也有些发烫。起初她以为是中暑了，没太在意，喝了些凉水便去准备晚饭。谁知饭做到一半，一阵恶心感袭来，她冲出门外，扶着墙干呕起来。

陆衍正在院里劈柴，见状立刻扔下斧头，大步走了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大手覆上她的额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发烧了。”

苏晚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额头滚烫。肯定是下午在太阳底下暴晒太久，又急着干活，中了暑气。

陆衍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走进屋里，轻轻放在炕上。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小心，仿佛捧着易碎的瓷器。苏晚晕乎乎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竟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心。

陆衍打来冷水，浸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又去灶房熬了浓浓的姜糖水，端过来，一小勺一小勺地，耐心地喂她喝下。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始终紧抿着嘴唇，眉头深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自责？

“我没事……就是有点中暑，睡一觉就好了。”苏晚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虚弱地安慰他。

陆衍没说话，只是又换了一条冰凉的毛巾敷在她头上。夜色渐深，油灯如豆。他搬了把椅子坐在炕边，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去睡吧，我真没事了。”苏晚催促他。

“我看着你。”陆衍的声音低沉而固执，“睡吧。”

也许是姜糖水起了作用，也许是他的陪伴让人安心，苏晚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额头上冰凉的毛巾被换了一次又一次，感觉到一只粗糙温热的手时不时探试她额头的温度，感觉到有人替她掖好被角……

第二天清晨，苏晚醒来时，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烧也退了。她睁开眼，发现陆衍竟还坐在炕边的椅子上，头靠着墙壁，似乎睡着了。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眼下有着明显的青影，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胡茬。

他守了她一夜。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酸酸涩涩，又涨得发疼。她轻手轻脚地想起身给他拿条毯子，刚一动，陆衍就惊醒了。

他立刻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感受到正常的温度，紧绷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我好了。”苏晚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声音有些哽咽，“你……你快去炕上睡会儿。”

陆衍摇摇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饿了吗？我去做早饭。”

看着他走向灶房的背影，苏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委屈，是感动，是一种被深深珍视着的、巨大的幸福将她淹没。前世今生，从未有人如此紧张过她，如此细致地守护过她。那座横亘在她心间、对婚姻和感情充满戒备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完全不同了。她对他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利用和合作，变成了一种深深的依恋和……爱。而陆衍，虽然从未言明，但他的行动，早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阳光洒满小屋，新的一天开始了。病愈的苏晚和彻夜未眠的陆衍，在晨光中对视，空气中流淌着无需言说的情意。

瓜苗正在地里茁壮成长，而他们心中的情苗，也已然花开无声，静待硕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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