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要谢家塌,先请父亲吃顿饭
夜风穿廊,烛影摇红。
将军府东院暖阁内,檀香袅袅,一道雕花屏风隔开内外,外间案几摆得齐整,三菜一汤,素净得近乎寒酸,却皆由谢梦菜亲手所制。
窗外细雨初歇,檐角铜铃轻响,像是谁在暗处低语。
谢梦菜坐在下首,一身月白襦裙,发间无钗,面容温婉如旧时庭院里那株不争春的梨花。
她执壶斟茶,动作轻柔,仿佛真是在等一位久未归家的父亲,共叙天伦。
“父亲来了。”她抬眸一笑,声音不高,却让守在门外的柳五郎心头一紧。
谢明远踏进来时,脚步沉稳,官服未脱,腰间玉佩冷光微闪。
他目光扫过那三道菜,又落在女儿脸上,眉心微动。
他本不愿来——一个被逐出祠堂的庶女,何德何能请动吏部侍郎?
可那封家书写得太巧:
“女儿不求认亲,只愿您亲眼看看,我过得很好。程将军待我如珍,从不曾问过往。若您不来,我便当您从未想过我。”
更糟的是,城中已传开——“谢大人认女了”“将军夫人原是谢家骨血”。
流言如刀,割的是他的脸面,更是他布了十年的局。
他不能不来。
“你倒是有心。”谢明远落座,不动筷子,只端茶轻啜,“这几年,委屈你了。”
“不曾。”谢梦菜垂眸,“女儿如今衣食无忧,夫君敬重,已是福分。”
她夹起一筷素笋,慢条斯理地吃着,唇边笑意淡淡:“父亲尝尝这桂花糕,是我按幼年记忆重做的。那年我饿极了偷吃半块发霉的,被赵嬷嬷打到昏厥。如今加了酒曲发酵,去毒提香,反倒成了新味。”
谢明远眼神一凝。
他知道那事——当年庶女偷食,本不足道,可那糕点本是周尚书送来的“礼”,内藏腐心散菌种,为试药性。
他怎会想到,一个十岁孩童竟活了下来,还记了一辈子?
他迟疑片刻,见谢梦菜自己先吃了一口,面色如常,才缓缓拈起一块,送入口中。
甜香弥漫,似无异样。
第二道黄芪炖鸡端上,热气腾腾。
谢梦菜笑道:“黄芪补气,最宜秋冬。我特地加了醒神露,驱寒提神。”
她不说,谢明远却懂——醒神露能激发隐毒反应,若体内有积毒,不出半炷香,便会发作。
他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只略饮一口汤。
第三道清蒸鲈鱼上桌时,谢梦菜亲自执刀,银匙划开鱼腹,一股幽香散出。
她夹出一小块鱼肉,自己先尝,而后轻声道:“鱼要新鲜,心要干净,才配入口。”
谢明远终于动筷,却只挑了点鱼皮。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暖阁寂静,唯有铜漏滴答。
谢明远忽觉喉间一痒,像是有细针在刺。
他轻咳两声,起初不在意,可咳声渐重,竟带出一丝黑血,落在雪白帕上,触目惊心。
谢梦菜不惊不慌,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递过去:“父亲,擦一擦。”
谢明远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你下毒?”
“女儿不敢。”她轻轻摇头,“我只是,把您当年送给周尚书的‘腐心散’配方,原样奉还。菌丝藏于桂花糕,遇醒神露而活,蚀心入肺,和当年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从鱼腹中抽出一封薄如蝉翼的纸笺,轻轻推至他面前:“这封密信,是从北狄使者遗落在蜡丸中所得。上面记录了您与敌国联络的节录——用的是谢家私印,日期是去年腊月,地点在城西柳家废园。”
谢明远盯着那纸,脸色铁青。
“你……怎会有这个?”
“您卖我给周尚书做妾,换他支持您入阁拜相;您又将边防图卖给北狄,换他们许你‘新朝户部尚书’。”谢梦菜声音依旧轻柔,却字字如刀,“可您忘了,百毒不侵的人,最懂毒从何来。您更忘了——我虽卑微,却从未真正瞎过、聋过、傻过。”
她抬眼,直视父亲:“你卖我,卖国,卖心,可曾想过,毒也会认爹?”
谢明远缓缓靠回椅背,呼吸沉重,额角渗出冷汗。
黑血再度涌上,他抬手一抹,指尖颤抖。
可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求饶时,他忽然笑了。
那笑森冷,如深井寒潭。
“你以为……”他喘息着,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得意,“我真是主谋?”谢明远瘫坐在紫檀木椅中,脸色由青转灰,喉间不断涌上腥甜。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呼救,只是仰头望着雕花横梁,嘴角竟勾起一抹冷笑。
“你以为……”他喘息着,声音像从地底渗出的寒风,“我真是主谋?”
烛火猛地一晃,映得他瞳孔缩成一点幽光。
“北狄许我活命,可朝廷里的‘大人物’,才真正想程临序死。”他咳出一口黑血,溅在案上那封密信上,像一朵盛开的毒花,“若他不死于边关,谁来替罪?谁来填那十万军饷的窟窿?谁又能……趁乱入主禁军?”
话音未落,他猛然张口——一枚黄蜡封裹的小丸滚落桌下,沾了尘灰,却泛着诡异的油光。
柳五郎疾步上前欲捡,却被谢梦菜抬脚踩住。
“别碰。”她声音极轻,却如刀锋出鞘。
她缓缓弯腰,用银筷夹起残蜡,轻轻一碾——内里竟藏一张薄如蝉翼的羊皮图,展开不过掌心大小,却密密麻麻标注着紫宸宫禁军换防时刻、巡夜路线、城门启闭时辰,甚至还有三处暗门的开启密令。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这不是边防图,而是皇宫布防图。
更可怕的是,图上所用标记,竟是边军内部才有的暗语体系——只有程临序这一脉的将领才懂。
这意味着,叛国者不仅位高权重,还曾深入边军机要。
谢梦菜终于明白了。
谢明远不是主谋,只是被推出来替死的弃子。
真正的黑手,藏在京中最高处,借她的“家宴”逼谢明远吐出最后一枚棋子,也借她之手,将这枚蜡丸送到将军府。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谢家塌,而是程临序死,边军乱,京中趁势起兵。
“父亲……”她低声问,目光如冰,“是谁逼你卖国?”
谢明远只笑,笑到咳出血沫,却再不肯多言。
片刻后,两名暗卫抬走他时,他已气息微弱,双目涣散。
临昏死前,他忽然睁眼,死死盯住谢梦菜,唇边竟浮起一丝奇异的欣慰。
“梦菜……你娘死前……说你该活成一把刀……”他声音几不可闻,“现在……你终于……成了。”
夜风穿廊,吹熄了暖阁最后一盏灯。
当夜三更,谢梦菜立于将军府后院高台,手中铁盒封死,印了双火漆,交予程临序亲训的韩统领。
“八百里加急,亲手交到将军手中。”她语声平静,“若遇拦截,宁毁不落他人之手。”
韩统领领命而去,马蹄声破夜如雷。
她转身,望向西街方向——谢府后院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赵嬷嬷手持火把欲烧祠堂账册,被埋伏的暗卫当场拿下。
那一把火,烧的不只是罪证,更是谢家百年门楣最后的遮羞布。
雨,又下了起来。
火光在雨中嘶吼,像一头困兽的哀鸣。
谢梦菜站在檐下,指尖抚过袖中一片残蜡。
刀已出鞘,血未冷。
她轻声道:“接下来,该我请‘大人物’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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