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拆了太庙,可砖缝里长出了新芽
第三日午时,烈日当空。
太庙偏殿的瓦砾已堆成小山,尘灰在阳光下浮游如雾。
民夫们挥汗如雨,铁镐砸在残垣断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李长风立于废墟中央,玄衣束袖,目光如鹰隼扫视每一块翻出的砖石。
“慢些,”他低声喝止一名急于撬动地基的匠人,“此处非寻常土层,须寸寸掘进。”
话音未落,一声异响自西北角传来——
“当!”
不是砖碎,也不是石裂,倒像是铁器撞上金属的颤音。
众人一怔,纷纷围拢。
扒开腐土与碎石,一块青黑色方砖显露出来。
它比寻常地砖厚三倍,四角刻着扭曲古纹,中央一道凹槽,形如掌印。
最令人惊心的是,砖面镌刻四字:子午归心。
李长风瞳孔骤缩,立刻挥手:“退后!”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纸页——那是裴砚之昨夜亲笔誊写的《太常密录》残篇。
对照片刻,指尖微微发颤。
“果然……是先帝留下的‘启门暗语’。”
消息飞马传至昭宁长公主府。
谢梦菜正坐在书房抄经,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朵乌云。
她抬眸,窗外梧桐叶动,风里仿佛藏着刀锋。
“影殿……终于找到了。”
她未召百官,未动羽林,只召来柳五郎。
“你扮作内廷太监,持我仿制的‘太后密令’模本,从侧门入庙基,说奉命重启影殿,接应北境残部归来。”她语调平静,眼底却寒光流转,“记住,语气要急,神色要慌——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七年。”
柳五郎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地下铁阶悄然开启。
黑衣守卫手持青铜令牌,在火把映照下反复查验那封“密令”。
火光跳跃,照见纸上字迹与印泥色泽,竟与旧制分毫不差。
“令符无误。”为首的守卫低声道,“开启影殿。”
沉重的机关声响起,铁阶尽头,一道暗门缓缓下沉。
就在门开刹那,一道黑影贴墙而入——无声无息,如同夜雾弥漫。
是程临序。
他身后,十二名黑甲死士鱼贯而入,人人蒙面,刀不出鞘,脚步却稳如山岳。
地底世界豁然展开。
非密室,非地牢,而是一座地下朝堂!
朱漆蟠龙柱撑起穹顶,中央设伪帝座,金线绣蟒袍挂于其上;案台陈列假玉玺、七省布防图,墨迹犹新;墙边书架上,《昭宁女祸论》《嫡统崩乱考》等策论成册,赫然写着“待新朝立,颁行天下”。
更令人窒息的是,殿壁嵌有铜管阵列,连接上方太庙香炉——原来这些年,先帝祭祀的袅袅青烟,竟都是他们传递消息的暗号。
程临序眸色冰冷,一步步走向主座。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脚步声。
谢梦菜来了。
她未着华服,只披一袭素白长裙,发间无簪,面容清冷如月下寒莲。
身后李长风捧着一只檀木匣,匣中三物并列:
一页《调鼎录》残卷,
一份血契诏副本,
以及,那两道真假难辨的双诏原件。
她将三物置于伪帝座前,一字排开。
满殿黑衣人神色剧变,有人欲动,却被程临序一眼镇住。
她依旧不语,只向李长风微微颔首。
老太监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一支青铜短管——留声铜管。
据传此物为先帝晚年所制,录其临终口谕,唯有血脉至亲与亲信可启。
铜管轻叩案角。
一声苍老却威严的声音,骤然响彻地底——
“朕之女昭宁,嫡出正统,承朕遗志,监国理政。凡有违逆者……视同谋反!”
声音落下,满殿死寂。
伪殿执事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有人开始磕头,有人撕扯衣襟,崩溃嘶喊:“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是丞相幕僚……是他主持‘双替计划’!当年调包遗诏、囚禁太后、伪造女婴夭折……全是他一手策划!”
谢梦菜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枯枝:“他说他现在何处?”
那人抬头,眼中尽是绝望:“北……北境。他等这一天,已等了十七年。只待外族铁骑南下,便里应外合,重掌朝纲……”
风从地底缝隙吹来,卷起残纸一角。
谢梦菜站在那座伪帝座前,看着眼前的一切——假龙椅、假玉玺、假历史。
她忽然笑了。
很轻,却带着斩断宿命的锋利。
然后,她转身,踏出影殿。
阳光刺目。
她立于废墟之上,身后是崩塌的庙宇,前方是整座京城。
她的声音随风传开,清晰而冷冽:
“十七年了。”
“该还了。”
火未熄,风已动。
谢梦菜立于高坛之上,素衣如雪,身后是焚尽谎言的烈焰。
那火舌卷着《影殿密录》《女祸论》《嫡统崩乱考》等一众伪史策论,纸页翻飞如黑蝶扑火,灰烬腾空而起,像是无数被镇压十七年的冤魂终于挣脱枷锁,在风中低语。
她目光未动,只向陆明远递去一道眼神。
兵部侍郎立刻会意,抱拳退下。
不出半刻,八百里加急令箭连发三道,直奔北境三关——雁门、黑鸦、寒岭。
封锁令下,凡持“萧氏印信”者,不论官阶,一律扣押;凡自北境南下之使,须经昭宁长公主亲验符节方可入京。
与此同时,内阁值房内,沈知白伏案疾书。
狼毫蘸墨,笔走龙蛇。
他写的是《清源诏》——一篇足以震动九州的文章。
“先帝未篡,嫡女未亡。”
“十七年乱政,非天命更迭,实为萧氏母子勾结权臣,调包遗诏、囚禁太后、伪立庶子,欺君罔上,祸乱朝纲。”
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诏书末尾,附三证:
其一,天镜录影——裴砚之以古法催动“承光天镜”,映出先帝临终一幕:龙榻前,他亲手将玉符塞入襁褓女婴手中,口谕“昭宁继统,天下共护”;
其二,遗骨验痕——太医院老医正从冷宫枯井中掘出当年“夭折”宫女尸骨,颅骨有火烙印记,与谢梦菜幼时逃亡所留伤痕完全吻合;
其三,血玉认亲——那枚自谢梦菜襁褓中带出的赤心玉玦,经宗正寺比对,与先帝贴身玉佩裂纹严丝合缝,合璧之时,玉生微光。
诏书一出,全城哗然。
茶肆酒楼,街头巷尾,百姓争相传抄。
有人跪地痛哭:“原来公主不是篡位,她是回家啊!”
孩童在巷口唱起新编童谣:“金枝落寒井,十七年不见光。一朝火坛起,真凤归明堂。”
而在这片沸腾之中,谢梦菜却已悄然转身。
三日后,原太庙基址。
她命人筑起一座圆形火坛,以青石为基,铜鼎为炉。
坛中央堆满了从影殿搜出的伪物:伪造的玉玺、篡改的族谱、写着“庶女代嫡”的假诏书,还有那件绣着五爪金龙的伪帝袍——那是敌人十七年来日夜期盼的权力象征,如今却成了祭火的柴薪。
日正当中,她亲自执火。
一点火星落下,随即轰然爆燃。
烈焰冲天三丈,映得整座皇城如浸血色。
风助火势,火焚旧梦,那曾经象征不可动摇的太庙根基,如今只剩焦土与残砖。
就在火势最盛时,李长风捧来一块青黑色老砖——正是当日开启影殿机关的那块“子午归心”砖。
砖身斑驳,边角碎裂,可就在一道细小的缝隙里,竟钻出一株嫩绿新芽,纤弱却挺立,叶尖还挂着晨露。
全场寂静。
谢梦菜接过砖块,指尖轻轻拂过那抹绿意。
她缓步上前,将砖置于天镜之前。
镜面微光流转,竟将那株新芽的影子放大数倍,投在焦黑的断壁之上,宛如一道新生的图腾。
“旧庙可拆,旧规可破。”
她声音不高,却穿透火啸风鸣,
“但根还在,芽就会长。”
话音落,火势骤收。
余烬翻滚,热风卷地。
就在此时,北境八百里加急飞骑破尘而至,马蹄溅起焦土,骑士滚落下马,双手呈上一封血书:
“黑鸦山守军于坍塌庙基下掘出无名女尸一具,身着宫婢服饰,怀中紧抱焦卷半页,疑为先帝旧人……”
谢梦菜接过那半页残卷。
纸已炭化,边缘蜷曲,可背面一行血字仍清晰可见——
“菜儿,活下去,别回头。”
她的指尖猛地一颤。
那一瞬,仿佛有十七年前的寒夜扑面而来:冷宫枯井、火把追兵、一只染血的手将她推出地道,再无回头。
那人是谁,她从未知晓。
只记得那双手瘦弱却坚定,像一根折不断的老藤。
此刻,她缓缓闭眼,再睁时,眸中已无波澜。
她将残卷投入火中。
火焰猛地腾起,如同回应一场迟来十七年的告慰。
那株砖缝中的新芽在热风中轻轻摇曳,叶片微颤,仿佛也在低语。
她转身,望向皇宫最深处——那座常年闭门谢客的慈宁宫。
风卷起她的衣角,猎猎如战旗初扬。
“现在,该我去见见那位……一直躲在暗处看戏的人了。”
火坛余烬未冷,那株从老砖缝中钻出的新芽尚在微颤,忽一阵东风卷地而来,悄无声息地掠过焦土,将《女诫》残卷的灰烬卷成一道螺旋,盘旋上升,宛如冥冥中一只看不见的手,正缓缓揭开下一章命运的帘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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