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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她推开了静思斋的门,可屋里坐着


烛火在风中一晃,影子如刀割裂墙壁。

谢梦菜站在门内,指尖还搭在门框上,指节泛白。

她没有后退,也没有向前,只是静静地看着案后那名女子——那个穿着旧宫裙、抱着褪色布偶的“自己”。

一样的眉心朱砂痣,一样的眉眼轮廓,连垂落肩头的发丝弧度都仿佛从镜中拓出。

可谢梦菜知道,这不是她。

她是昭宁长公主,是先帝遗孤,是那个在冷宫大火那夜被乳母拼死抱出、藏于民间十七年的孩子。

而眼前这人……不过是被人豢养在暗处的影子,一具精心雕琢的傀儡。

“你终于来了。”女子开口,声音轻柔,却像毒蛇滑过枯叶,“我等了十七年,只为问你一句——为什么是你活着?”

她低头摩挲着怀中布偶,动作轻缓,像在抚摸一段真实的童年。

谢梦菜的目光却早已扫过全室。

茶盏尚温,水面涟漪未定,说明有人刚饮过;案角半块杏仁糕,边缘微干,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点心,御膳房早已不再做;壁上那幅杏树图,画中女孩眉眼稚嫩,可谢梦菜清楚记得,当年母亲作此画时,曾因颜料未干被她调皮地蹭花了眼角——如今这幅,却完美得不像旧物。

最致命的是那幅画背面。

她幼时躲在静思斋哭过太多次,指甲曾在木框背面一遍遍刻下四个字:“菜儿不哭。”

此刻,那痕迹仍在,可刻痕太新,像是近日才补上的仿迹。

谢梦菜不动声色,缓步走近。

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裂隙之上。

她看着那女子,看着那布偶左耳上的补丁,忽然抬手,一把掀开。

补丁缝得细密,可里面塞的不是棉絮。

是干枯的夜啼花枝,黑褐色,带着腐气。

谢梦菜笑了。

她笑得极冷,极轻,像雪落在刀锋上。

“我娘给我缝这只布偶那年,我三岁。”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我咬破了它的耳朵,哭着要她补。她没用新布,也没塞棉花,而是剪下自己一缕青丝,塞进布偶肚子里,说‘菜儿的魂儿怕黑,娘的发能护你’。”

她盯着那女子,眸光如刃:“你连这点都不知道,也敢坐在这里,装我母亲的女儿?”

伪公主脸色骤变,手指猛地收紧,布偶“啪”地掉在地上。

就在此时,门外火光冲天。

沉重的靴步声如雷碾地,一道铁甲身影破风而入——程临序立于门口,玄甲未卸,血痕斑斑,身后韩统领率死士环列,火把将整间静思斋照得如同白昼。

他没有看那伪公主,只一眼便落在谢梦菜身上,目色深沉,带着劫后余生的痛惜与坚定。

“我来晚了。”他说,声音沙哑。

可那伪公主竟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癫狂,如夜枭啼鸣。

“你们以为她是真?”她指着谢梦菜,眼中燃着扭曲的光,“可谁能证明?天镜能照心,可照得出谁先出生?谁先被抱入宫?谁才是先帝亲封的昭宁?”

话音未落,地道深处传来脚步声。

萧怀礼缓步而出,黑袍曳地,手中高举一枚玉玺——玉质温润,印钮雕凤,凤目嵌血玉,正是先帝私印,传说中唯有立储诏书方可启用。

“此印藏于东宫地窖十七年,无人知晓。”他目光森寒,扫视众人,“今日,我便以先帝遗印,册立真昭宁!与这窃位之女分庭抗礼,共掌监国之权!”

空气凝滞。

连风都停了。

程临序眸色一沉,手已按上剑柄。

可谢梦菜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

她没有看萧怀礼,也没有看那枚玉玺。

只是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杏花纹,边角磨损,却洁净如新。

她将帕子轻轻放在案上,正对着那伪公主。

又转身,对门外低声道:“柳五郎。”

“在。”一道身影自暗处闪出,柳五郎捧着一盆清水,脚步沉稳。

谢梦菜望着那盆水,眸光幽深,仿佛穿透了十七年的迷雾。

她没有说话。

可所有人都感觉到——风暴将至。

谢梦菜没有动怒,甚至连眼神都未起波澜。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枚血玉凤目的玉玺,仿佛它不过是一块埋于尘土多年的旧石。

然后,她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

杏花纹,边角磨损,洗得发白,却叠得整整齐齐,像是藏进了十七年的呼吸与心跳。

她将帕子轻轻放在案上,正对着那伪公主。

烛火摇曳,映出她清冷如霜的侧脸。

“我娘临终前,留了三样东西给我。”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裂之声,穿透静思斋的每一寸空气,“一只布偶,一方帕子,还有一道胎记。”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盆清水上。

“柳五郎。”

“在。”柳五郎上前一步,双手稳稳托着铜盆。

谢梦菜伸手,将帕子缓缓浸入水中。

水波轻荡,起初无异。

可不过几息,帕面之上,竟浮现出一行隐墨字迹——墨色如血,笔锋微颤,却清晰可辨:

“菜儿右踝有胎记,形如新月,见者知真。”

众人屏息。

谢梦菜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卷起裙角。

素白的脚踝露出,肌肤如雪,一道淡痕横卧其上,弯如初升的新月,细微却真实,像是命运刻下的印记。

她抬眸,冷视伪公主:“你身上,有吗?”

伪公主猛地一颤,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低头,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自己的脚踝——那里光滑如初,空无一物。

“不……不可能!”她嘶声尖叫,猛地抓起那布偶,“我是真的!我是先帝亲养的!我记着静思斋的每一块砖、每一道痕!”

“你记得的,是别人教你的。”谢梦菜淡淡道,将帕子从水中提起,拧干,重新收进袖中,“我三岁那年咬破布偶耳朵,我娘用青丝缝补;我六岁摔伤右踝,她抱着我在静思斋哭了整夜;我十岁那年,先帝握着我的手,在东宫地册上写下‘昭宁’二字——这些,你抄得来吗?”

伪公主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再发不出一个字。

谢梦菜转身,声音清冷如霜:“韩统领。”

“末将在!”

“将她押下,不杀。”她顿了顿,唇角微扬,却无笑意,“送她入冷宫旧居,按我母亲生前饮食供奉,一日不缺。”

众人一怔。

这不像是处置,倒像是……供养。

可谢梦菜并未解释。

她又看向李长风:“今夜,放出风声——伪公主已认罪,愿供出太后全部阴谋,只求一见天子。”

李长风眸光一凛,立刻会意:“老奴明白。”

她步步为营,早已布下天罗。

当夜三更,冷宫残雪未化,枯枝压着寒风呜咽。

一道黑影悄然翻墙而入,身披黑袍,脚步轻如鬼魅——正是萧怀礼。

他直奔那间旧居,手中短刃寒光微闪,眼中杀意凛然。

可就在他推门的刹那,黑暗中一声轻响。

“嗖——”

数道黑衣身影自檐角跃下,铁索如蛇,瞬间缠身。

柳五郎自阴影中走出,眸光如刀:“恭候多时。”

萧怀礼怒吼挣扎,却被死死按在地上。

一名死士从他怀中搜出一封密信,火光下,字迹狰狞:

“若事败,焚东宫,引火殉国。”

柳五郎将信呈上,谢梦菜立于冷宫檐下,指尖轻抚信纸,眼神却未落在字上,而是透过窗棂,望向屋内。

那伪公主蜷缩在角落,抱着那只布偶,低声啜泣。

火光映在她脸上,竟有几分与谢梦菜幼时重叠的脆弱。

风穿心而过,谢梦菜忽然觉得冷。

她转身欲走,却被一道低沉声音拦住。

“公主。”裴砚之不知何时已立于阶下,手中天镜幽光微闪,镜面竟渗出一道血痕,缓缓浮现一行字:

“真伪不在身,而在心所向。你若杀她,便成她们。”

谢梦菜驻足,良久未语。

风卷残雪,掠过她肩头,发丝飞扬,侧影如刃出鞘。

终于,她开口,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钉入骨:

“我不杀她……我要她活着,看我如何把你们的局,一寸寸拆干净。”

话音落下,天镜血字渐渐隐去,唯余寒光。

而就在此刻——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响。

仿佛有什么,正在黑暗中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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