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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火未燃,灰已传


夜半三更,长安城的雪下得愈发紧了。

风卷着碎雪扑在宫墙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谁在暗处低语。

御园深处那座小亭早已无人,只余一盏残灯摇曳,映出地上一片模糊的影子——方才还坐在那儿的人,已悄然离去。

但那片布,还在。

谢梦菜走得很慢,手中仍攥着那块从北境送来的再生布。

布面上层层叠叠的“导”字,在廊下灯笼微光中泛着灰白,像无数双眼睛,无声地望着她。

她没有回寝殿,而是径直走向偏阁书房。

门开时,赵元吉已在等候,脸色发青,手里捧着一只漆盒。

“殿下。”他声音压得极低,“灰……不是烧出来的。”

谢梦菜没说话,只将布轻轻放在案上,示意他打开盒子。

一股刺鼻的焦味顿时弥漫开来。

盒中是一撮黑灰色的粉末,结成硬块,边缘锐利如铁渣,与寻常草木焚烧后的松软灰烬截然不同。

“查过了?”她问。

“查遍京中十二坊火盆灶台,无一匹配。”赵元吉咽了口唾沫,“连宫里御膳房的炉灰都比它轻软三分。这……是用药炼过的假灰。”

谢梦菜指尖轻点那团黑块,眸色渐沉。

药焚之灰,黑结如铁——这不是百姓能懂的道理,却是有人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们不要真相,只要一场血祭。

门外忽有脚步声逼近,轻而急促。

“萧玉衡到了。”侍女低声禀报。

帘幕掀开,一身靛蓝织锦斗篷的女子走了进来,眉眼含笑,却不掩锋利。

“殿下召我,可是为了这‘焚灰案’?”萧玉衡目光落在漆盒上,唇角微扬,“巧了,我们商路早有防备。若连真假都辨不得,哪敢走南北万里?”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木匣,打开,里面并列排着两组灰样。

“真火焚布,热自内生,灰白而松,触手即散;药粉引燃,外焦里滞,灰黑成坨,久不化尘。”她指着左侧洁白如霜的一堆,“这是今晨我让人当面烧的赎罪布。右边——便是您盒中的‘罪证’。”

谢梦菜凝视片刻,忽然抬手,唤来韩九娘。

“取一块赎罪布残片,连同这黑灰,放入陶炉,以北境松枝真火复燃。”

韩九娘领命而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消息传来:陶炉开启,新灰洁白如雪,轻若浮尘,与那黑结之物天差地别。

书房内一时寂静。

赵元吉额头沁汗:“有人栽赃……还要逼朝廷凌迟三人?”

“不止。”谢梦菜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冰裂,“他们是想让我亲手斩断民心所系的那一根线。”

她站起身,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那些背布巡街的士子,曾是伪降之人,可如今,孩子拿他们写的“导”字当画纸,老人为他们递粥挡雪。

这份信,是用一日日低头行走换来的。

而现在,有人想用一把假火,烧尽这一切。

她还未开口,外间又传急报。

边军游骑密信送达——程临序已知全盘布局,敌国细作混入京师,借旧党残余之手推动“焚灰案”,意在挑起民愤,逼她杀降立威,毁其新政根基。

但他未调一兵一卒。

反倒下令:边军化整为零,扮作贩炭商队,携北境雪松炭入城叫卖,每包炭中暗藏布条,上书四句口诀——

“真火透心燃,灰白似初雪;药焚皮焦骨,黑结难成屑。”

消息传到第三日,街头巷尾竟掀起抢购热潮。

百姓不知其意,却觉新鲜,更有孩童背诵玩闹,一时间,“雪松炭”成了长安奇谈。

谢梦菜听罢,只是静静立于窗前,看着远处市集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但她也知道——

有些灰,一旦落下,便再也吹不散。

而有些人,正躲在暗处,等着看第一缕火星升起。

风再次掠过屋脊,那片破布仍在飘荡,终于落进一条窄巷。

巷口,一名老匠人蹲在炉边,伸手捻起一撮新灰,眉头猛地一皱。

“这不是炭火的味道……”他喃喃道,“这灰,不对劲。”

天光初破,寒云裂开一线金芒,洒在国子监讲坛的青石阶上。

沈知白立于高台,一袭素袍未改,却已不似从前那般谨小慎微。

他身后摆着两张案几:左案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再生布,右案则盛着一只琉璃匣,内封那撮黑如铁渣的“罪证灰”。

台下人头攒动,士子、百姓、商贩、匠人,层层叠叠围了三层不止。

连宫墙外的茶肆都早早歇业,伙计搬出长凳,就为占个能听清声音的角度。

风仍冷,却压不住人心浮动。

“今日设此公议,非为定罪,而为明火。”沈知白声音不高,却字字穿风,“火可伪,心不可伪。他们想让我们怒,我们偏要明。”

话音落,韩九娘亲自捧来陶炉,炉底垫着北境松枝——干透、无潮、燃时清烈如刃。

一名老炭工被请上台,手背沟壑纵横,指节粗大变形,是烧了一辈子火的人才有的模样。

他接过谢梦菜派人送来的赎罪布残片,沉默地投入炉中。

火焰腾起,橘红转青白,噼啪作响。片刻后,火熄。

炉盖掀开,一缕轻烟升起,余烬洁白如霜,触风即散,竟有几分像昨夜未化的雪。

台下有人低呼:“这灰……会飞。”

紧接着,另一团黑灰被放入新炉。

刚点火,一股刺鼻腥臭便弥漫开来,火焰呈诡异暗绿,烧至中途竟自行熄灭,留下一块焦黑硬块,边缘锐利如碎瓷。

老匠人蹲下身,颤抖着伸手捻了捻那黑坨,又凑近鼻尖嗅了半晌,忽然老泪纵横。

“我烧炭四十年……从没见过药粉能烧出这么干净的白灰!”他声音嘶哑,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真火焚物,自内而外;假火燎皮,只焦其表!这黑灰——是炼过的!有人骗天子,骗百姓,还想骗良心不成?!”

人群骤然沸腾。

“栽赃!这是栽赃!”

“那三人是清白的!”

“谁要凌迟他们?站出来!”

怒吼声如潮水拍岸,几乎撼动讲坛根基。

沈知白站在风暴中心,不动如山。

他缓缓举起那块尚带余温的白灰布片,朗声道:

“诸位看得见的,不是灰,是信。我们若因一撮假灰就斩降者之首,便是亲手毁了自己的道义。新政不是刀,是灯——照暗处,不杀人。”

就在此时,钦天监急报入宫。

裴砚之于观星台上守候整夜,此刻披发赤足,手持竹简疾步而出。

他仰望苍穹,只见荧惑星滞留心宿,光芒赤红如血,久久不移。

“荧惑守心,天示奸谋。”他在密奏中写道,“其焰将曝于白日,其形必败于众目。可令‘织盟’暗传《灰谱》三日,凡识伪者,赐一寸‘导’字布,以彰民智,亦作饵引。”

谢梦菜阅毕,指尖轻叩朱批玉玺,并未加盖,只在笺尾画了一道细线——意为“准行,隐名”。

三日后,长安西市拐角。

一个七八岁的小童蹲在巷口烤红薯,忽见邻家官奴鬼祟地在铜盆里焚烧粉末,火光幽绿,灰成黑坨。

他想起街头传唱的童谣:“雪松炭,真火燃,灰白如雪不怕骗”,又摸出从父亲那儿得来的“导”字布条一对,顿时跳起来大喊:

“假灰!他是假灰!”

一声稚语,如惊雷炸街。

路人纷纷驻足查验,越聚越多。

有人认出那是户部侍郎府的仆役,平日趾高气扬,今却面如死灰。

百人围堵之下,棍棒未动,言语未厉,那人竟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哭嚎供出真相——

“是……是大人命我做的!说只要烧出黑灰,扔去御园附近,就能让长公主杀那三个降臣……还能……还能扳倒边军……”

话未说完,人群已怒不可遏。

但无人施暴。

有人默默取布条覆其头顶,写上“伪证”二字;有妇人提来冷水泼醒其神志;更有老者沉声喝道:“你犯的是心罪,不是身罪。若肯指认同谋,赎布坊愿收你为工。”

那一刻,没人动手,却比刑场更令人战栗。

当夜,御园重回寂静。

谢梦菜独自立于小亭旧处,手中握着一片从现场拾得的药焚残灰。

月光清冷,她轻轻将灰撒向风中。

可就在那一瞬——

灰屑飘散之际,竟泛出一丝极淡的幽蓝荧光,如萤火乍现,转瞬即逝。

她瞳孔微缩。

识心灰。

那是只有混入西域秘药“夜昙精”才会在月下显光的毒灰,常用于试探忠奸,极难获取,唯旧党高层密室所藏。

原来,他们不只是想嫁祸。

他们是想借她的手,点燃一场清洗,把所有曾低头赎罪之人,尽数焚尽。

她闭目,喉间滚过一声极轻的叹息:

“从前我怕他们看不清……”

“现在我怕……他们看得太清,清到无人敢藏。”

远处,万家灯火如星河铺地。

而细细看去,无数檐下竟悄然悬起了布条——或长或短,或新或旧,皆绣着那个“导”字。

随风轻晃,如呼吸,如低语,如尚未点燃的火种。

而在最偏僻的一条深巷里,某女子工坊的窗纸上,映出一道模糊剪影。

针线起落间,一幅图样渐渐成型——九行小字,分列三排,笔意沉稳,绣工缜密。

似乎,有人已在为下一程,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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