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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葬礼


晋王宫的白幡从宫门一直挂到内苑,素白的绢布被寒风扯得猎猎作响,像极了亡魂的呜咽。

李承洛的葬礼定在他灵渠归来的第七日,这几日王宫上下都浸在一片压抑的悲戚里:不仅内侍们走路不敢发出声响,侍女们说话刻意放低了语调,连廊下的宫灯都裹着一层白纱,昏黄的光透过纱幔洒出来,落在积雪上,映得满院凄冷。

到了葬礼这天,天还没亮,宫人们就忙着布置灵堂。灵堂设在前殿,正中摆着李承洛的黑色棺椁,棺前燃着长明灯,灯芯跳动的火光映着两侧悬挂的挽联,上联是“少年骁勇终成恨”,下联是“白骨离魂未归乡”,横批四个大字“英年早逝”,看得人心里发沉。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有太原城内的世家大族,有周边州郡的官员,还有晋王麾下的将领谋士,每个人都穿着素色丧服,对着棺椁躬身行礼,嘴里说着“节哀”,可眼底的情绪却各有不同。

有人是真心惋惜,有人是假意敷衍,还有人在暗自盘算。

晋王穿着一身丧服,站在灵堂一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里攥着自己的佩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时不时看向棺椁,眼神里没有多少悲痛,更多的是被羞辱后的怒火。

前些天使者带回的朱温原话还在耳边回响:“李克雍你这老杂种,连儿子都保不住,还敢称什么晋王?”“你儿子的脑袋老子砍着痛快,下次就轮到你了!”

每想一句,他就觉得胸口堵得慌,若不是谋士们拦着,他早就提兵杀去汴梁了。

宾客们吊唁的时候,他勉强维持着体面,点头回应着“有劳”“费心”,可等宾客一走,他就转身进了偏殿,拿起酒壶往嘴里灌酒。

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他一边喝一边骂:“朱温!罗信!老子不把你们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灵堂外,白夫人的住处一片混乱。

她本想强撑着身子去送儿子最后一程,可刚坐起身,就觉得天旋地转,一口血吐在素色的被褥上,红得刺眼。

下人们慌作一团,赶紧扶她躺下,又去请大夫。

大夫来诊脉后,摇着头说:“夫人这是忧思过度,气血攻心,若是再不能宽心,怕是……”

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丫鬟用眼色制止了。

曹夫人闻讯赶来,站在床边看着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的白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她对着身边的侍女说:“去把我宫里的老参取来,给白妹妹补补气血。

”侍女应声退下后,她又看着白夫人,低声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你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曹夫人知道她心里苦,却也没再多说。在这王宫里,苦命人太多了,她能帮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乐坊里,柳玉娘正守在谷雨身边。谷雨坐在窗边,已经哭了一晚上,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是时不时重复着几句话,声音微弱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你说过要活着回来……”

“你说好回来看我跳舞的……”

“你答应要娶我当侧室的,骗子,说话不算话,我不要再理你了!”

柳玉娘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刺骨,比外面的雪还要冷。

她知道谷雨的苦,谷雨从小在乐坊长大,父母嫌弃她是女儿,卖了她,所以她身边没有亲人,好不容易遇到李承洛,以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可如今,这唯一的依靠也没了。

柳玉娘轻声安慰道:“谷雨姐姐,你别这样,大郎君若是知道你这么难过,他也会心疼的。”

谷雨摇了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不会心疼我了,他已经走了……他答应我的事,都没做到……”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呜咽,“我只有他啊……我这辈子,就只有他一个人……”

柳玉娘心里一酸,也红了眼眶。

她想起自己在宫里的日子,虽然没有亲人,却有李承勖照看,春桃陪着,有青黛照顾,五郎君还会送她草编的小兔子,大县主记得她喜欢吃石榴,可谷雨呢?

谷雨性格内敛,不爱说话,就算跟人相处融洽,也从不敢交心,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李承洛身上,如今李承洛不在了,她的天,也就塌了。

夜幕渐渐降临,吊唁的宾客都走光了,灵堂里只剩下几个守灵的内侍,长明灯的火光在空旷的大殿里摇曳,映得棺椁的影子忽明忽暗,添了几分诡异。

王宫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寒风呼啸着穿过宫墙,卷起地上的积雪,发出“呜呜”的声响。

就在这时,偏殿里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响,紧接着是晋王的怒吼:“都给老子滚!一群废物!”

内侍们吓得赶紧退了出去,谁也不敢上前。

毕竟晋王喝了一下午的酒,早就醉得神志不清了,此刻正是怒火最盛的时候,谁凑上去谁倒霉。

晋王摔完东西,还是觉得不解气,他踉跄着站起身,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佩剑,剑鞘撞到柱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眯着醉眼,嘴里嘟囔着:“贱人……都是你们这些贱人……勾引我儿子……害我儿子死了……克夫的贱人!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你们?”

原来,下午吊唁的时候,有个平日里爱嚼舌根的内侍,见晋王心情不好,想趁机讨好,就悄悄在他耳边说:“大王,奴才听说,大郎君之前跟乐坊的舞伎歌伎走得近,说不定就是被那些贱人迷了心窍,才没了防备,被罗信那厮抓了去……”

这话本是无稽之谈,可晋王此刻醉得神志不清,又满肚子怒火,竟真的信了。

他提着剑,踉踉跄跄地往乐坊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内侍宫女都吓得赶紧躲起来,没人敢拦他。

所有人心里清楚,这位大王发起火来,连亲儿子都能不管,更别说他们这些下人了。

乐坊的灯笼还亮着,昏黄的光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微弱,像极了将熄的烛火。

乐坊里,柳玉娘还在陪着谷雨说话,想让她宽心。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剑鞘拖地的“哗啦”声,两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晋王过来醉酒闹事,他拿不清那个所谓的贱人是谁,就让乐坊所有人都滚出来。

他提着剑,站在门口,醉眼朦胧地扫视着大家。

往常威风的男人头发散乱着,丧服上沾着酒渍和灰尘,脸上满是狰狞的神色,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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