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所求

李承勖伸手要摸她的头，动作自然熟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柳玉娘猛地偏头躲开。那指尖堪堪擦着她鬓边的碎发而过，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他也不恼，只是收回手，转而伸向她的衣领，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看来你来的也挺急的，后领都翻起来了。"

少年的手指带着薄茧，隔着薄薄的衣料，触感清晰地传来，强制性地将她外翻的衣领理好，"我帮你整理整理，省的外人看了，得笑话你半天。"

柳玉娘浑身紧绷，她死死地盯着李承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曾让她觉得如寒星般明亮的眸子，此刻在她看来却充满了嘲弄与算计。

那是一种被彻底掌控的屈辱感，让她几乎要爆发。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足以让任何人心生怯意——这是她无声的抗议，是她最后的尊严。

李承勖却完全无视了她的"死亡目光"，甚至还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衣领已经服帖，才满意地直起身，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玉娘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抬手，想要狠狠甩开他还停留在她肩颈附近的手。

然而，她的力气与常年习武的李承勖相比，实在是太过悬殊。那一下挣扎，不仅没有甩开他，反而像是小猫挠痒，甚至带着一丝……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无力的娇憨。

这个诡异又荒谬的比喻让她脸颊瞬间涨红，羞耻感淹没了她，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巴掌，把这荒唐的念头扇出去。

"李承勖，我真是看错了你！"她的声音因愤怒和羞耻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李承勖闻言，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无辜表情，甚至还微微耸了耸肩，摊开一只手，语气带着几分茫然："我是哪种人啊？玉娘，你说这话，我可听不懂了。"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了几分，语气却愈发温柔，"我无非是真心对你好的人罢了。"

"真心对我好？"柳玉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努力想要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控制住自己，免得真的一拳打在他那张挂着虚伪笑容的俊脸上，"对我好，就是搅黄我的婚事？对我好，就是故意害我？对我好，就是让我未来无处可归？！"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狠狠砸向李承勖。她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愧疚，或者恼羞成怒。

然而，李承勖脸上的表情却浮现出了一丝委屈。

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上挑，带着几分泫然欲泣的模样。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这如玉般的郎君露出这种表情，定会心疼不已，恨不得将他护在羽翼之下。

"玉娘，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怎么会害你？我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害你的人啊。"

柳玉娘心中冷笑。她从小跟李承勖一起长大，他这点伎俩，她闭着眼睛都能看穿。

这种委屈的表情，她太清楚意味着什么了——通常是李承勖得了便宜还卖乖，或者想故意装可怜来刺激别人、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副模样。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以前她或许会心软，但现在，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她差点被气笑，差点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不是你做的？李承勖，你别瞧不起人！"

柳玉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我好歹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干净利落，甚至不许任何人提起，能让任何听到这件事的人就面露惶恐的——除了你，就是大王！"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大王日理万机，他认识沈辉是谁？他老人家的法眼，还能看到这种小喽啰？"

李承勖脸上的无辜表情依旧，甚至还微微带着一丝挑衅，仿佛在说"你有证据吗"。他慢悠悠地开口："这么快就认定是我了？七叔掌管禁军，十三兄位高权重，他们不也有这个本事吗？"

他看着柳玉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玉娘，你就是仗着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有什么坏事，总要往我身上扣。"

柳玉娘被他这副死不认账的样子气笑了，她逻辑清晰地反驳："我承认，别人当然也有能力去做。"

"但是……"她顿了一下，"能让沈辉的同僚们提到调令就露出那种绝对畏惧、不敢多言的表情的，除了大王，整个晋王宫，不，整个太原城，只有你李承勖一人！"

她的目光如炬，直刺他的心底："你这两年在战场上的名声，你在军中树立的威信，还有你那些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好事"——不用我多说吧？"

少女刻意加重了"好事"两个字，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李承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似乎觉得再装下去也没有必要了，甚至，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装太久，只是单纯想借着这个机会逗弄柳玉娘，看她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份无辜和委屈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恶作剧得逞后的灿烂笑容。

"是啊，玉娘，你真聪明。"他笑得特别纯真，仿佛刚才那个阴鸷深沉的人不是他，"恭喜你，全猜对了。"

他承认得如此坦然，如此轻描淡写，仿佛他做的不是一件毁人姻缘、可能置人于死地的恶事，而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这份坦然，比任何辩解都更让柳玉娘心寒。

她的身体晃了晃，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绝望："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柳玉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这天底下里，还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非要如此大费周章，来毁我的一切？"

她想不通，他是晋王的世子，权势、地位、财富，应有尽有，甚至连韩家千金都即将成为他的妻子，他未来，还会有无数美人红袖添香。

他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为什么偏偏要盯着她这个一无所有的可怜女子，毁掉她唯一的希望？

李承勖向前一步，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非常坦然地吐出两个字："你啊。"

这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柳玉娘大脑一片空白。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承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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