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9章 吐血

“对了，江小姐，”  一旁的警察见她签完字，又谨慎地补充询问，语气带着程式化的体贴：

“后续……需要我们帮忙将遗体运送到火葬场吗？”

江晚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的虚无：

“不必了。还未……入殓呢。”

警察理解地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们知道，这样的豪门大户，规矩繁多，绝不会如此草率地将遗体送去火化。

总要请最好的入殓师，为逝者整理遗容，换上体面的寿衣，给予最后的尊严与哀荣。

接下来，还有无数的事情如同沉重的枷锁，一件件压下来……

需要立刻通知裴颂那对血脉相连的父母；

需要联系殡仪馆和入殓师，让他走得体面；

需要筹备一场符合江家身份、或许盛大或许低调的丧礼；

还需要……还需要面对无数前来吊唁或打探的宾客，处理数不清的琐碎与文件。

江晚星的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与“责任”的弦，已经绷紧到了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她强迫自己站直，脸上看不出丝毫神情，既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泪流满面。

所有的悲痛都被她死死地、残忍地摁在了那看似平静的躯壳之下，不曾泄露分毫。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家属已经确认了身份，最大的“悬念”已然揭晓，便也失去了继续围观的兴致，开始三三两两地、意犹未尽地散去。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退去，却留下了一些更为刺耳的议论：

“哎，你们看那二小姐，怎么连滴眼泪都没有？死的可是她丈夫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江家这位二小姐，向来是以利益为重的冷血人物，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悲痛欲绝？我听说啊，她天生没有泪腺，从来没人见她哭过！”

“啊？那不是白死了？死得这么惨，连自己老婆都不为他流滴眼泪……”

“啧啧，人活着真没意思，死了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肯做做表面功夫。”

“看她那样子，还没她姐姐看起来难过呢……”

那些人边走边议论，仿佛自己就住在江晚星的肚子里，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说得有鼻子有眼，将豪门秘辛当作最好的谈资，满足着各自的好奇心与阴暗的揣测。

终于，人群散尽，四周只剩下忙碌的警察、救援人员，以及默默垂泪的江晚月和搀扶着她的段一一。

就在这片喧嚣过后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寂静里，江晚星一直强撑着的、如同冰封般的外壳，骤然出现了裂痕。

她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一只手猛地捂住心口，那里像是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一股带着腥甜气息的热流不受控制地从胸腔最深处疯狂上涌！

“噗——！”

一口鲜红的血液，如同绝望的彼岸花，猛地从她苍白的唇间喷溅而出，星星点点，洒落在覆盖着裴颂遗体的、那方刺眼的白布之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紧接着，黑暗如同巨浪般吞噬了她的视野，耳边只剩下几声骤然变得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以及江晚月那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呼喊：“晚星——！！！”

而后，她便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彻底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时间回溯到几小时前，那片吞噬生命的火海之中）

裴颂追着状若疯魔的江程，一路跌跌撞撞，被迫退到了陡峭的山崖边缘。

身后，是张牙舞爪、发出噼啪爆响的熊熊烈火，炽热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不断逼近；

身前，是弥漫翻滚、辛辣刺鼻的浓烟，熏得他双眼刺痛，泪水横流，几乎看不清脚下的断崖与前方的疯影。

就在这里吧。

时机正好，地点……也还算壮烈。

裴颂不再去管那个同样在烟火中踉跄挣扎、如同鬼魅的江程，开始在脑海中紧急呼唤：

“系统！系统！”

【叮——】一声轻响，一道微弱的蓝色光屏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艰难地亮起，系统的电子音似乎也受到了环境干扰。

带着杂音和……拟人化的咳嗽：【咳咳……哎哟我天！宿主你选的这是个什么鸟地方？！烟雾报警器都要被触发啦！呛死我了，也烫死我了！】

原来，系统与他感官相连，也能感受到这烈火焚身的痛苦与浓烟窒息的折磨。

此刻，火势借着风威愈发猖獗，浓烟几乎形成了实质的墙壁。

裴颂被迫紧紧闭上眼睛，感官里只剩下火焰吞噬林木的霹雳巨响，以及狂风扯动着周围燃烧树木发出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呜咽声。

“系统，别抱怨了！现在，可以启动回归程序了吧？”  裴颂在脑海里急切地催促。

【理论上……可以。】

系统一边模拟着咳嗽，一边勉强维持着专业口吻：

【但是，宿主你选好回归后的‘落脚点’了吗？总不能让我随便把你丢到大街上吧？那会吓坏小朋友的！】

它说着，电子音里的“咳嗽”声更密集了，显然能量场也受到了火场的剧烈干扰。

【你快点决定啊！时间越拖，我的能量越不稳定，到时候传送阵法出了偏差，不知道会把你扔到哪个时空缝隙里去呢！】

裴颂捂着口鼻，在浓烟中艰难地点头，尽管系统看不见：“我知道了！我该怎么做？”

【集中精神！在脑海里清晰地构想出你想要去的那个地方，越具体越好！然后，拥有最强烈的、想要抵达那里的欲望！意志是关键！】

系统快速指导。

裴颂立刻闭上双眼，无视了周遭逼近的死亡威胁，全力在脑海中构筑一幅画面——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归宿：

山明水秀，远离尘嚣。

有绿树环抱的宁静村郭，有阡陌纵横的万顷良田。

夏天可以坐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乘凉听蝉，冬天能在不冻的寒江边独坐垂钓，春天看漫山遍野的烂漫野花，秋天享受五谷丰登的累累硕果。

一个真正可以让他卸下所有伪装与负担，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度过余生的地方。

“我想好了！一个宁静、偏远、有山有水的小地方！可以了！”  他将强烈的意念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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