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4章 残烬

裴颂简直要被它气笑了，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咬着牙问：

“那你也……那你也不能偏差到把我直接送回到‘原点’附近吧？！这算怎么回事？！”

他记得那肆虐的风雪，几乎要将天地都吞噬。

他背着那个轻掌管他全部命运的江晚星，一步一步，在深雪里挣扎。

为了那该死的“全尸”任务，他几乎是押上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任务完成了，江晚星想必也早已厌烦了他这个“居心叵测”的人，能不计前嫌、不来找他算旧账，就已经是老天爷开恩，是系统庇佑了。

毕竟，他确确实实欺骗了她，占了她天大的“便宜”。

“万一……她找来怎么办？”这个念头倏地钻进他心里，盘踞不去，带来一阵隐秘的战栗。

他是真的怕她，怕那个表面病弱、实则执拗狠绝的江晚星。

脑海深处，那微弱的蓝色光团闪烁了一下，系统那带着点电子杂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

【宿主，你当初……真的只是为了做任务，才拼了命把她从雪山上背下来的吗？】

裴颂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力点了点头：“不然呢？难道我突发善心，你要给我发好人卡吗？”

系统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啧】，随即像是自言自语般嘟囔：

【看来感情模块确实是清除干净了……只是这下落地的坐标，偏差得有点离谱。】

见裴颂脸色依旧不好看，系统连忙换上了一副安抚的腔调：

【哎哟，我的好宿主，你看这里不也挺好的嘛！山清水秀，与世无争。

更何况，你仔细想想，你回去那个原本的世界，又有什么呢？无亲无故，连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每天不是在做任务，就是在去任务的路上，像个没有根的浮萍。

在哪里过日子不是过？反正你现在在这个世界里，在所有人眼中，已经是个‘死得透透’的人了，正好可以重新开始嘛！】

裴颂沉默了，系统的这番话，轻轻搅动了他心底沉寂的湖。

他思索了片刻，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带着点认命般的颓唐：“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系统见他态度软化，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是吧！对吧！而且你看，这里的环境，不就是你之前心心念念想要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吗？

我可是严格按照你的描述筛选的降落地点！只是……嘿嘿，传送的世界稍微……出了那么一点点偏差。】

它试图用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裴颂没心思跟它计较这个，忍不住再次确认：“江晚星……她真的不会找到这里来吧？”

系统信誓旦旦地保证：

【当然不会！宿主你放心，在她们所有人的认知里，你已经在紫金山那场森林大火里被烧成灰了，骨灰都下了葬，板上钉钉，绝无生还的可能！】

裴颂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喃喃道：“对哦……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宿主，】系统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献宝般的雀跃，【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算是将功补过！】

裴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这个坑货，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有的有的！】

系统忙不迭地说：

【虽然世界传送错了，但你上一个任务的奖励可是实打实的！那一个亿，已经安安稳稳躺在你的银行卡里了，随时可以取用。

还有，为了让你在这个世界能正常生活，我特意给你弄了一个全新的、合法的身份！】

看来这几天系统的沉寂，并非完全躺平，而是悄悄去弥补它捅出的娄子了。

“身份？”  裴颂挑眉。

【没错！身份证！】

脑海里，一张虚拟的、空白的身份证影像开始缓缓旋转：

【在这个世界，你裴颂也是一个有‘根’的人了。不过，你还差一个名字，需要你自己来决定。】

裴颂凝视着那张空白的证件，目光落在了现实世界那逐渐亮起的天际。

黎明破晓，晨光熹微，远处的山峦轮廓变得清晰，田野间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安宁。

他思索了半晌，一个简单而朴素的愿望在心底升起。

“就叫……裴安吧。”  平安是福，安宁度日，这便是他此刻最大的奢求。

【收到！姓名：裴安。证件正在生成中，即刻生效！】系统的电子音都透着一股完成大事的轻松感。

然而，裴颂永远不会知道，在他获得“新生”的同时，那个他竭力想要逃离的世界里，关于他的“死亡”，正上演着怎样肝肠寸断的一幕。

他的“尸体”在冰冷的棺椁里，整整停放了三天，才被送去活化。

原因无他，是江晚星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古老传说——

人说断气之后，三魂七魄未必即刻离体，若仓促火化，魂魄会在烈焰中感受到极大的痛苦，哀嚎不止。

她信了，固执地要求停留三天，希冀着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或许是期待一个奇迹，或许，只是想让他走得……不那么痛苦。

三天三夜，她就那么守着，寸步不离，看着冰棺里那张平静却毫无生气的脸，仿佛要将他最后的模样刻进灵魂里。

最终，棺椁还是被送往了火葬场。

归来时，就只剩下她手中那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冰冷的白瓷骨灰盒。

江晚星默然跟着去，默然跟着回来。

纵然已经过去了三天，她依旧像是被困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里，整个人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个遵循着礼仪流程的空壳。

她抱着那小小的骨灰盒，一步一步，挪回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卧房，轻轻关上了门，也将外面所有的劝慰和嘈杂隔绝开来。

房间里，早已挂满了黑色的幔帐，偶尔有风从窗缝潜入，吹得幔帐微动，带起一片萧瑟哀凉的呜咽。

她穿着一身及踝的黑色守孝连衣裙，短袖设计露出她过于纤细苍白的手臂。

没走上两步，腿脚便是一软，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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