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江湖再无中侠侣

李长安那如同雷霆震怒般的话语，裹挟着超凡境界的无形威压和沛然莫御的超凡真气，如同狂涛骇浪般冲击着杨过的心神。

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敲打在杨过那已然死寂的心湖上，试图强行震碎那层厚厚的冰壳。

石室内，空气凝滞，只剩下杨疏桐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李长安沉重而带有压迫感的呼吸声。

杨过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双深陷的眸子中，挣扎、痛苦、愧疚、不甘、思念……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风暴般疯狂交织、碰撞！

师傅的话，字字诛心，却又句句在理！

是啊……龙儿若是看到自己如今这般模样，定然会失望的吧？

她那般清冷孤傲的性子，最是看不惯颓废与软弱。

她或许……真的会生气。

疏桐……可怜的疏桐……父母下落不明，若自己再离去，她在这世上就真的再无血脉至亲了。

纵然有杨逍照拂，可义子终究隔了一层。

自己这个做祖父的，难道真要如此自私，为了解脱自身的痛苦，就将这沉重的孤独留给年幼的孙女吗？

武道……更高的境界……师傅说的没错，先天后期并非终点。

自己当年是何等骄傲，立誓要攀上武道之巅，如今却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就这样认命了吗？

师傅手上那翠绿丹药散发出的磅礴生机，对他这具枯竭的身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是生命最本能的渴望。

只要张开嘴，吞下去，或许就能摆脱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和虚弱，重新获得力量，获得时间……

一瞬间，求生的本能、对孙女的责任、对师傅命令的遵从、甚至是对武道的一丝残存好奇，几乎要压倒那积压了数十年的绝望与死志。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遵从师命。

然而……

就在李长安手中那丹药即将触碰到他嘴唇的刹那，杨过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小龙女离去时的面容。

那般安详，却又带着对他无尽的担忧与不舍。他们相约生生世世，她先走一步，在那边等他，他怎能失约？

这十数年的思念，早已将他的灵魂啃噬得千疮百孔，活着，于他而言，真的已成了一种无尽的煎熬。

他又想到自己的身体。油尽灯枯，并非虚言。即便有神丹续命，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数十载。

这具苍老破败的躯壳，还能承受多少？难道要让师傅用如此逆天的宝物，只是换来一个垂垂老矣、终日沉湎于过去悲伤的废物吗？

这值得吗？

师傅他老人家……看似生机活力十足，实则年岁比自己更大。这丹药如此神奇，定然珍贵无比，甚至可能对师傅自身都大有裨益。

自己已是将死之人，何必再浪费师傅如此珍贵的资源？

师傅游戏人间，逍遥自在，不该被自己这不成器的徒弟所拖累。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如电光火石间在杨过脑中闪过。

那刚刚被李长安强行激起的一丝生机火花，在这沉重如山的现实与深入骨髓的悲哀碾压下，迅速地、不可逆转地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他的眼神，重新归于一片死水般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空洞，更加决绝。

他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再次别开了头，用尽最后的气力，声音微弱却清晰得令人心碎：

“师傅……您的恩情……徒儿……来世再报……”

“疏桐……就……拜托您……和……杨逍了……”

“徒儿……要去……找龙儿了……”

话音落下，他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脸上竟露出了一抹解脱般的、异常平静安详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对世间的最后一丝眷恋看向疏桐和李长安，更多的，却是奔向永恒的释然。

他最后看向李长安的那一眼，眼神复杂，充满了感激、愧疚、不舍，最终化为一片纯粹的宁静。

然后，他缓缓阖上了双眼。

那只一直紧紧抓着李长安衣袖的枯瘦手掌，无力地滑落。

他周身那原本就如风中残烛般的气息，在这一刻，彻底断绝，消散于无形。

“爷爷！！！”

杨疏桐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猛地扑到杨过身上，感受到祖父身体迅速变得冰冷僵硬，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哭声撕心裂肺，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晕厥过去。

李长安伸出的手，还僵硬地托着那枚翠绿欲滴、生机盎然的生机丹。

丹药散发的柔和光晕，映照着他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和苍凉的脸庞。

他终究……还是没能救回这个徒弟。

他可以用强，甚至可以捏开杨过的嘴强行将丹药喂下去。以他的修为，轻而易举。

但他没有。

当杨过最后那一刻，眼神中流露出那种彻底解脱的决绝与平静时，李长安明白了。

有些痛苦，外人无法体会；有些选择，即便再不合理，也值得尊重。

活着，对此时的杨过而言，并非恩赐，而是最残忍的刑罚。

自己若强行逆转，或许救回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非那个骄傲不羁的天之骄子。

“唉……”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在李长安心底响起，充满了无尽的惋惜、痛心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缓缓收回了丹药，看着眼前安然长逝、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的徒弟，百年前的点点滴滴再次涌上心头。

那个偏激倔强的少年，那个纵横江湖的大侠，那个情深不寿的丈夫，最终，还是选择了他认定的归宿。

“罢了……罢了……”李长安喃喃自语，脸上的威严与怒意尽数褪去，只剩下深深的落寞，“小子，一路走好。希望那边……真有你在等的人。”

他没有再去劝慰痛哭不止的杨疏桐，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守护着这最后的离别。

他知道，这种悲痛，需要宣泄，外人无法替代。

良久，杨疏桐的哭声才渐渐变为低低的、绝望的抽噎，小小的肩膀不住颤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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