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强扭的瓜，老道也觉得甜
李长安他穿过依旧喧嚣的街市，拐入一条稍显清静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名为“青云阁”的客栈前。
此刻，客栈门口已是围了不少人，气氛热烈。几名身穿公服、腰挎朴刀的官差尤为醒目，他们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正中一人手持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气沉丹田，声音洪亮：
“捷报——福建路南剑州黄裳黄老爷，高中元丰五年壬戌科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金銮殿觐见，皇恩浩荡！”
声音落下，围观众人顿时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和惊叹。
“状元！真的是状元！”
“恭喜黄状元！贺喜黄状元！”
“掌柜的！今日黄状元房里的开销，算我的！”
“快！快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立刻响起，硝烟味混合着喜庆的气氛弥漫开来。
客栈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指挥着小二们忙前忙后，端茶倒水，仿佛自家客栈出了状元，连门槛都镀了一层金。
在一片恭贺声中，黄裳缓缓步出客栈大门。
只见他年约三十七八，下颌留着三缕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文士长须，眼神明亮而温润。
他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襕衫，虽略显寒素，但此刻挺拔的身姿和那难以抑制的、发自内心的激动红光，让他显得卓尔不群。
他便是黄裳，今科状元郎。
他先是郑重地向报喜的官差们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却依旧从容：“有劳诸位差官，黄某感激不尽。”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不算丰厚的钱袋，作为喜钱打赏下去。
官差们眉开眼笑，连声道贺，说尽了吉祥话。
同客栈的士子们，无论是同年、同乡还是仅仅萍水相逢，此刻都围了上来，纷纷作揖道喜。羡慕、嫉妒、讨好、真心钦佩……种种情绪交织在每一张脸上。
“黄年兄！恭喜恭喜！独占鳌头，实至名归！”
“公勉兄（黄裳字公勉），日后飞黄腾达，莫要忘了提携我等同年啊！”
“闽地文风鼎盛，今日因黄兄而更显辉煌！”
黄裳一一还礼，态度谦和，并无半分得意忘形之态，只是眼角眉梢的喜意，如何也掩藏不住。
寒窗数十载，一朝天下知，这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时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刚才给出赏银后已然干瘪的钱袋，心中感慨，这点积蓄，为了今日的打点，已是倾其所有了，但值！太值了！
就在这时，李长安分开众人，笑眯眯地踱步上前，站到了黄裳面前。
他那一身青色道袍，白须白发，仙风道骨的模样，在这群襕衫方巾的士子中，显得格外突兀。
黄裳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应对各方恭贺的忙碌中，见到这样一位气度不凡的老道长上前，先是一怔，随即恍然。
他见这道长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心下便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恐怕是哪位听闻喜讯前来道贺，顺便化些缘、讨些喜钱的道门高人。
这是常有的事，状元及第，祥瑞汇聚，有道长来贺，也是佳话。
黄裳心中并无轻视，反而生出几分好感。
他下意识地又去摸自己那空空如也的钱袋，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窘迫和羞赧。
他对着李长安拱了拱手，语气十分客气甚至带着歉意：
“这位老人家，承蒙您老前来道贺，黄某心领。只是……只是不巧，方才打赏了官差，黄某此刻已是囊空如洗，实在拿不出银钱答谢您老了。要不……您老去看看其他中榜的同年？他们或许……”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长安笑呵呵地打断了。
李长安摇了摇头，雪白的眉毛挑动，目光更加玩味，他上下打量着黄裳，像是欣赏一件绝世璞玉，开口声音清越，却石破天惊：
“钱财乃身外之物，老道我看不上。老道我看你骨骼清奇，灵光透顶，与我有缘，合该入我门下。怎么样，小子，可愿拜老道为师，随我修行大道？”
“……”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喧闹无比、喜气洋洋的客栈门口，仿佛被瞬间施了噤声法术。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瞪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语出惊人的老道士。
拜师？修行？
对着新科状元郎说这个？
黄裳自己也彻底呆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处理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荒谬至极的信息。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悦过度，产生了幻听。
下一刻，反应过来的士子们率先炸了锅！
这老道不是在道贺，这是在砸场子！
是在羞辱他们所有读书人的梦想！
是在玷污状元郎的荣耀！
“兀那老道！胡言乱语什么！”
“哪里来的疯道人，竟敢在此狂吠！”
“状元公乃文曲星下凡，国之栋梁，岂是你这山野之人可以肆意调侃的！”
“快滚开！否则报官抓你一个冲撞状元、大不敬之罪！”
呵斥声、议论声、辱骂声如同潮水般涌向李长安。
士子们群情激愤，一方面确实觉得荒谬愤怒，另一方面，更是想在状元郎面前极力表现，留下一个好印象。
客栈掌柜和小二也面露难色，想上前劝阻又不敢，急得直搓手。
李长安却对周遭的嘈杂充耳不闻，仿佛那些义愤填膺的士子只是嗡嗡叫的苍蝇。
他的目光始终带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牢牢锁定在黄裳脸上，等待着他的答案。
那眼神平静却极具穿透力，让黄裳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黄裳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荒谬感和一丝不快。
多年的修养让他保持了风度，他再次拱手，语气依旧客气，但带上了明显的疏离和拒绝：
“老人家，您……您说笑了。晚辈寒窗数十载，幸得皇恩，忝中状元，日后自当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分忧。这修行之事……恕晚辈志不在此，实在无法从命。您老的好意，黄某心领了。”
委婉，但拒绝得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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