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人物志——柳九龙篇
我是谁？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了。
山上的雪化了一次又一次，我却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起初，我只是一团朦胧的意识，在长白山的云雾间飘荡。
我能听见松涛，能尝到雪水，能感知到每一片雪花落下的轨迹，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又为何存在。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是我遇到了一棵会说话的桃树。
“您又在看雪了。”它的声音带着敬畏，交错的枝丫伸出了一部分伏在地上，似是在向我行礼。
我能听懂它的话，这让我惊讶。
当然，连我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
似乎是我开始思考的那一刹那？亦或者是我真正确定存在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些迷茫了起来。
相较于这份一团乱麻的迷茫，更让我惊讶的是，我发现自己能感知到它体内流转的气——那道气若断若续，却与这座山脉相连。
“你认识我？”
那老桃树精的树干微微颤抖，抖落了不少叶子。
它说它认识我，因为我是山的主人。
山的主人？
我不记得自己何时成了这座山的主人，明明这棵桃树，出现的可比我要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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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又一个冬天的过去，我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
意念所至，积雪会为我让路，心念转动，泉水会为我改道。
山中的生灵都认识我，它们称我为“神明”。
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帮助一头难产的母鹿顺利生下了小鹿。
当我将一股温暖的气息送入母鹿体内时，周围的野花瞬间绽放，枯木逢春。
母鹿虚弱地舔着幼崽，抬头问我：“您为什么不给自己取个名字呢？”
名字？
是啊，我该有个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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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一场暴雨中，山洪暴发。
我无意中伸手一挡。
那是我第一次凝聚出近似人形的形体。
奔腾的洪水竟在我面前分开，绕道而行。
水中的鱼群跃出水面，向我朝拜，山间的走兽奔走相告，说神明显形了。
那夜月明，我端坐山巅，望着体内流转的九道不同颜色的气息——金、木、水、火、土、风、雷、阴、阳，它们在我体内自如运转，与整座山脉同呼吸。
山巅旁，那棵不知何时化出双腿的老桃树精，坐在了我旁边，盯着我喃喃道：“九道龙气......自古传说，长白山有龙脉，蕴九道龙气者，为龙脉之主。”
龙脉之主？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我渐渐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这座山的魂，是这条龙脉孕育出的灵，我守护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也与它们共生共长。
直到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九道天雷同时劈向山顶，我腾空而起，九道龙气自行护体，在天幕中交织成一条龙的形状。
那一刻，整座长白山都在我脚下呼吸，万灵仰首，云雾俯首。
地龙雷劫过后，我悟了。
“从今日起，我名柳九龙。”
我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传遍整座山脉。
“柳者，留也，我留于此山，守护此间万物，九龙者，身负九道龙气，终有一日，当化身为龙，飞升九天。”
山中万灵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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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名字后，我的力量增长得越发迅速。
我能感觉到自己与这条龙脉的联系日益紧密，甚至能感知到千里之外其他龙脉的脉动，不过随着岁月更替，其他龙脉的脉动，却是越来越少了。
我最爱西山口的一处山巅，那里地势奇高，乃是整个长白山最高的地方，周围的五座山峰如五个闸门，将龙气牢牢锁住，又在其中孕育升华。
每当月圆之夜，我都会在那里吞吐月华，修炼龙气，吃几个老桃送给我的桃子，听它慢悠悠的讲述长白山的那些传奇故事。
“此地，当名铁刹山。”
一日，我对着此处山巅轻声说道，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整个长白山都开始微微震动，仿佛认可了这个名字。
“铁者，坚不可摧，刹者，止息妄念，我在此修行，终将突破桎梏，化身为龙。”
就连我也没想到，当年的随口一言，会成就后面铁刹山之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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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白山的日子很舒服。
每天吐纳修炼，吃点老桃给的桃子，看着山中百灵齐欢，很是惬意。
某一天，我忽然感受到了。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仿佛我生来就缺失的一部分，终于在此时此刻即将被填补完整，无数年来所有的孤独与求索，在这一刻都拥有了意义。
那是一种怎样的喜悦啊！
我几乎能触摸到九天之上那扇门了！
但也只是几乎。
我和那扇门，仿若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戳破这层窗户纸，我便可以扶摇直上九重天。
从那天开始，我吐纳的时间长了很多。
老桃陪我聊天的时间也长了很多，而且每次它都要送给我很多桃子吃。
我其实不喜欢吃桃子的，但我怕伤了老桃的心，就一直没和它说，因为它是我唯一的朋友。
也是从那时起，我发现我的朋友好少。
老桃有很多朋友，一条雪白的小狐狸，两只一公一母的小松鼠，还有两只小鸟。
现在老桃的脑袋上，还有那两只小鸟的窝呢。
我忽然也想多交几个朋友了，如此一来就有人可以帮我吃桃子了，因为我真吃不了那么多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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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小东西。
这小东西圆滚滚的，眼睛小小的但却很亮，浑身都是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
老桃告诉我说，这小家伙是个刺猬。
我把这只小刺猬托在手中，它似乎很怕我，缩成一团抖的不行。
然而我只是稍微用龙脉的龙气安抚了它一下，这小刺猬就舒展了肢体，仰面朝天的趴在我手心里睡起了大觉。
我很喜欢这个小东西。
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用长白山龙脉之主的身份，去点化山中动物。
从那天点化了那只小刺猬的灵智后，我就把她留在了身边，让她当个小童。
而我，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每日吐纳的那片地方，因为我感觉，那层窗户纸，快要被我亲手戳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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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老桃教给了我一个有意思的游戏。
这个游戏叫钓鱼。
于是我随手撕开了吐纳之地的一片区域，引了些许雪水进去，龙气化形，这池子里自然也就有了鱼。
老桃抽出它的一根桃树枝，给我做了一个鱼竿。
老桃说，我每日吐纳太过无聊，休息时钓钓鱼，权当做消遣，也能解解闷，不然每时每刻不眠不休的吐纳，就算是我，也吃不消的。
龙气化形出的鱼种，一次产卵只有几十条。
起初我是抗拒吃鱼的，因为偌大的长白山，除了这个没事儿就会给我投喂桃子的老桃之外，其余的一些可以说都是由我化出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我呢？
但老桃却告诉我说，万事皆有定数，生离死别，轮回转世，谁都逃不过，自然也包括我。
那时我方才知道，原来，我也会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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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纳之地，被我随手撕开的那片水池，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天池。
这是那只小刺猬起的，她对我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海，也没有见过这么高的海。
【接天之海】四个字一出，老桃和我笑得很开心，老桃也是破例给了小刺猬一个桃子。
接天之海不恰当，因为这里就只是一片小池子而已。
“那叫接天之池？”
这次是恰当了，但四个字不好听。
“那叫天池怎么样？”
我和老桃被小刺猬的执着逗笑了。
那好吧，就依了你这小家伙，此地，便叫天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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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长白山难得有了些许绿意。
老桃旧枝发新芽，小刺猬睡了一个冬天，总算是醒了过来。
一个冬天没人陪我聊天，我居然还有些怀念老桃送给我的桃子了......
春日，有不少灵智未开的动物，跑到了天池边饮水。
一日，一只通体全黑的狐狸，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黑的狐狸，恰逢那一竿上了一条鱼，我就把鱼给了那只黑狐。
过了不知多久，我听老桃说，那只黑狐吃了天池里的鱼，吸了龙脉之气，诞出灵智了。
我的朋友又多了一个，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从此之后，凡有我觉得不错的小家伙来到天池，若有缘分，我都会赠鱼一条。
几十年光景，长白山中诞出灵智的小家伙多了不少。
每天，都会有不少诞出灵智的小家伙来到天池边，学着我的模样，吐纳天地灵气。
百年后，有不少小家伙居然化出人形了。
那只黑狐进展最快，她也是第一个真正化出人形的。
可是这么多人围在天池边吐纳，太影响我钓鱼了。
在老桃的建议下，我准许它们离开长白山，去山下闯荡。
听说后来，他们借了我吐纳之地的名字，搞出了一个什么九顶铁刹山，还有个姓李的道士在那飞升成仙了，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对山下好奇了起来。
山下，会比钓鱼还有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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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层窗户纸几千年了，还没有被我戳破，我一时有些烦躁起来。
老桃安抚我，说让我化出分身，去山下转一转，换个心情，体验一下凡俗界的人情冷暖，或许会对我的修炼有所帮助。
老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自然是相信它的，于是我照做了。
我给了那具分身百年阳寿，让他去凡俗闯荡，百年之后分身阳寿殆尽，落叶归根后，我就能体验到凡俗界到底多有意思了。
百年之后，那具分身准时回到长白山，等融合了这分身后，我忽然不想吐纳了。
原来凡俗界这么有意思！
可若是我去了凡俗界，长白山又该怎么办呢？
没了我，没人知道长白山会怎样。
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化出无数分身，派往凡俗界，每具分身都有百年阳寿。
长白山之地，没了我柳九龙不行，那就且让他们，去替我体验一下凡俗界的乐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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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分身-收回分身-派出分身-收回分身，如此行为，我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就在某天，上一批派出去的分身归来，长白山下，忽然出现了许多人，浩浩荡荡的直奔天池而来。
打头的那人，说自己叫刘伯温，为保江山社稷，要把长白龙脉斩断。
无数年来，我头一次那么生气。
我说呢，怎么最近几十年，我感受不到其他龙脉的脉动了。
我说呢，怎么最近几十年，凡俗界这么动荡，我那些分身带回了许多不好的记忆，甚至影响了我钓鱼。
合着是你们这群家伙搞出来的是么？
江山社稷？
和我长白山有何关系？！
我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里与老桃闲聊的温和，而是裹挟着整座山脉的怒意，化作滚滚雷鸣，从天池上空压下。
“此乃我柳九龙之地，踏前一步者，死！”
山峦震动，万灵噤声。
天池之水无风起浪，滔天而起，化作水龙盘旋在我身后。
我体内九道龙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引动地脉轰鸣，长白山的每一寸土地都仿佛活了过来。
那刘伯温面色一白，显然被这天地之威所慑，但他眼神依旧坚定，手中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指向铁刹山核心之地。
“陛下有令，为保大明万世，天下龙脉，皆需斩断！此山龙气尤盛，更是首当其冲！布阵！”
他身后那些手持各种法器的人齐声应和，一道道符箓升空，一件件法器亮起，凝聚成一股锐利无比的恐怖力量，如同一柄无形的巨斧，对准了长白山的龙脉核心！
我感到一阵源自根基的悸动与刺痛。
他们真的有能力伤到龙脉！
若龙脉被斩，长白山将灵气尽失，万物凋零，而我即便不死，也将根基尽毁，永无化龙之日！
“你们他妈找死！”
我彻底暴怒，再无保留。
九道龙气冲天而起，引动九天风云变色，雷霆如龙蛇乱舞，朝着那斩龙大阵悍然劈落！
我要将他们连同那该死的阵法，一同从我的山上抹去！
然而，那斩龙大阵确实诡异，竟能一定程度上引走并分散我的龙气。
老桃拼命撑开枝丫，护住天池附近的小家伙们，小刺猬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心中焦急，若持续下去，即便能击退他们，长白山本身也会遭受重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天地间。
蓦然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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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的雷霆停滞在半空，翻涌的天池之水冻结如镜，那斩龙大阵的光芒也僵持不动。
东方，青光大盛，凝聚成一条横亘天际的青龙虚影，龙眸淡漠，俯视苍生。
南方，赤焰燎空，化作一只振翅欲飞的火红朱雀，周身环绕着永恒不灭的南明离火。
西方，杀意横生，一头通体白雪一般的白虎悄然出现，一声低吼便让万兵哀鸣。
北方，玄水深沉，龟蛇合体的玄武踏浪而来，背负洛书，散发着承载万物的厚重。
刘伯温和那些手持法器的人，早已骇得跪伏在地，浑身颤抖，连头都不敢抬起。
我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们是来帮这些人的？还是......
那青龙虚影的目光扫过下方僵持的局面，最终落在我身上。
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审视，一种仿佛在观察某种“异常”的平静。
“此间龙脉，不当绝。”青龙如此说道。
它只是轻轻一吐息，那凝聚了刘伯温等人全部力量，甚至能与我抗衡片刻的斩龙大阵，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刘伯温等人如蒙大赦，连连叩首，再不敢有丝毫停留，连滚爬爬地退出了长白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危机......解除了？
我愣住了，凝聚的力量缓缓平息。
是他们......救了我？救了长白山？
我望向那四道顶天立地的虚影，问他们：“为何助我？”
朱雀清脆却依旧漠然的声音响起：“维系平衡，乃吾等职责，神州龙脉损毁殆尽，长白龙脉若再断，地气失衡，殃及三界。”
原来如此。
并非为了我，而是为了所谓的“平衡”。
玄武沉稳的声音补充道：“况且，汝......有些特别。”
特别？
此时青龙忽然开口，似是提醒玄武，又似是在警告我：“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四方虚影缓缓消散，那凝固时空的浩瀚威压也随之褪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空恢复了原样，只有一片狼藉的山体和惊魂未定的生灵，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老桃心有余悸地伸展着枝叶，小刺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跑到我脚边瑟瑟发抖。
天池边的小家伙们也瘫坐在地，面露恐惧。
我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危机过去了。
长白山...
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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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年，那层阻隔了我无数岁月的窗户纸，终于到了即将被彻底捅破的瞬间。
铁刹山巅，磅礴的龙气自我每一片鳞甲下喷薄而出，直冲霄汉。
苍穹之上，九天之门已显化出璀璨的轮廓，那后面是一个更浩瀚的世界，它在呼唤我，牵引着我最后一步的蜕变。
无数年的孤寂，无数年的求索，无数分身体验的悲欢离合......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下一刻得到答案。
我转头看去，老桃在远处用欣慰而担忧的目光注视着我，那只傻乎乎的小刺猬，拿着一个硕大的桃子，似乎是想等我成功后，与我分享。
快了，就快了......
然而，就在我龙魂昂扬，即将叩开天门的那一刹那——
“嗡——！”
天空，再一次被粗暴地撕裂。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的身影比上一次更加凝实，威压更是强盛了何止百倍！
他们直接封锁了东南西北四方天宇，也将我与九天之门彻底隔绝！
“柳九龙，止步。”
青龙开口。
我庞大的龙躯猛地一僵，攀升的气势被硬生生扼住！
那即将完成的融合，被一股无可抗拒的规则之力强行中断！
“为何？！”我发出震天的龙吟，充满了不解与愤怒，“为何阻我？！我凭自身修行，得证大道，为何不能登天？！”
朱雀周身离火熊熊，却散发着比万载玄冰更冷的气息：“九天真龙之位，自有定数，尔乃地脉所生，根脚凡俗，若强行登天，必引三界秩序动荡，九重天格局失衡，此乃...僭越。”
僭越？
僭你妈个逼的越！
就因为我生于大地，便永世不得翱翔苍穹？这是什么狗屁定数！
白虎杀伐之气冲天，它没有言语，只是抬起了利爪。
玄武目光沉静如万古深渊，缓缓摇头：“放弃吧，归于地脉，尚可存续。”
不！我不甘心！
无数年的苦修，无数次的引气炼神，让我终于找到了“我是谁”的答案，我终于触摸到了最终的归宿！
凭什么一句“根脚凡俗”，一句“秩序动荡”，就要否定我的一切？！
“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咆哮着，体内九道龙气以前所未有的疯狂之势燃烧起来，哪怕是拼着根基尽毁，我也要撞开这天门！
“冥顽不灵。”
青龙漠然宣判，它只是轻轻探出一只龙爪，向下按落。
下一秒，我听到了自己龙骨寸寸碎裂的声音。
一切的血肉、筋骨、脏腑，被无情地撕碎。
我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最后看到的，是那只龙爪轻轻一握。
“噗——”
如同一个水泡破灭。
我凝聚了无数年的地龙之体，我那即将化天龙的无上道躯，就在这铁刹山巅，在我最心爱的地方，化作了一摊肉泥。
依稀间，我听见了老桃那已经变调的嘶吼声，伴随着的，还有那小刺猬令人心碎的哭声。
白虎随手一击，老桃那粗壮了数千年的树干，被拦腰斩断！
上半截树冠带着无尽的悲怆与不甘，轰然倒塌。
无数桃花在瞬间枯萎、凋零，如同下了一场血色的雨。
下一秒，青龙出手，把我那残破的身躯扔进了天池，白虎虎爪一挥，大片死气以及天池边被波及致死的动物尸体，尽数被扔进了天池里。
做完这一切，四方神就离开了。
天池边安静的很。
安静到，天池下的我，甚至还能听见那小刺猬的哭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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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懵懂无知的小刺猬，看到了我化作肉泥，看到了老桃的惨状。
她发出了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哭嚎，不顾一切地跳进了天池。
“主人....主人......别死......”
她一边哭，一边一遍一遍的跳下天池，拼了命的去捞我那一身碎肉，带回岸上，似乎想将我重新拼凑起来。
她的哭嚎，不知为何引回了那本已经离去的青龙。
那漠然的龙眸，扫过了这只微不足道的小妖。
“聒噪。”
青龙甚至没有动用神通，只是意念一动。
“噗嗤！”
小刺猬的四只小爪子，被无形的力量齐根扯断，鲜血瞬间涌出，将她染成了一个血球。
她连惨叫都发不出，只剩下剧烈的抽搐和绝望的呜咽。
然后，青龙的目光瞥向了不远处的天池。
下一刻，失去了四肢的小刺猬，被一股无形之力抓起，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狠狠抛入了冰冷刺骨的天池水中。
“咕噜噜......”
水面冒起几个混杂着血色的气泡，那微弱的呜咽声，彻底消失了。
四方神的身影渐渐淡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铁刹山巅，只剩下被腰斩枯死的老桃树，几坨浸透着绝望的散碎肉泥，以及那片刚刚吞噬了一个微小灵魂的天池。
风雪，不知何时再次降临。
长白山。
下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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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真的好疼。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我经历这一切？
我柳九龙可是惹了谁？
啊？！
为什么...为什么.......
无边的冰冷，夹杂着血肉被碾碎，筋骨被剥离的幻痛，还有老桃倒塌时那绝望的嘶鸣，小刺猬被扯断四肢时细微的呜咽......
我不知飘荡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四周是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没有方向，没有时间。
这里是哪里？
是魂飞魄散后的归墟？还是......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消散时，一股温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蓦然包裹了我。
不同于四方神那霸道凛冽的力量，这股力量沉静、厚重，带着大地的包容与幽冥的深邃。
眼前的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而广袤的空间。
浑浊的河水在远处无声流淌，隐约可见无数影影绰绰的魂魄茫然前行。
我跟随着这些魂魄，漫无目的的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前方出现了一片难以形容的光辉。
那光芒并非明亮刺眼，而是如同承载万物的大地，温暖、醇厚，带着无与伦比的生机与慈悲。
光芒中央，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我的魂魄在她面前，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
然而，她那蕴含着无尽岁月与智慧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竟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惊异。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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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审视我，目光仿佛能穿透我残魂的每一寸，看到我过去无数年的苦修，看到我凝聚龙体的艰辛，也看到了铁刹山巅那场绝望的毁灭。
“好扎实的龙体根基。”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龙气纯粹，已具天龙雏形，非是凡俗地龙可比，难怪...难怪他们会亲自出手......”
“柳九龙，”她直接唤出了我的名字，“你可愿，留下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我这般模样，还能有何生机？
她的目光依旧平和：“魂飞魄散，仇恨亦成空，存续下去，方有未来可言。”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四方神既已出手，便不会容你完整存于世，他们此刻或许以为你已彻底湮灭，但时间稍长，必会察觉你这一缕残魂未消，届时，九幽地府也非绝对安全之地。”
她说的对，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岂会留下隐患？
“吾可助你。”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但需你自身付出代价，并许下一个约定。”
“何...约......”
“吾将出手，助你分割三魂七魄。”
“天魂，乃你与长白山龙脉之纽带，最为纯粹，亦最易被四方神感知，吾可将其剥离，送返长白山，以其龙脉本源之力温养，扎根地脉深处，可保你龙脉不灭，根基尚存，此魂将陷入沉眠，维系一线生机。”
“地魂，主记忆与根基，承载你过往一切，此魂可留存于吾之座下，受地府本源与吾之神力庇护，纵是四方神，也不敢轻易窥探九幽至深之处。”
“人魂与七魄，主情感与转世之机，最为灵动，也最不易被追踪，吾将送其遁入轮回，历劫转生。此举可混淆天机，让四方神以为你残魂已入轮回消磨，避免赶尽杀绝，此为你未来之变数。”
她将方案娓娓道来，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这是要将完整的“我”，硬生生撕裂成三份！
一份归于故土，一份囚于地府，一份投入茫茫人世，不知飘零何方。
痛苦吗？
必然。
屈辱吗？
毫无疑问。
这意味着我无数年来的心血，尽数付诸东流。
我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
我看向她，问她，我还有机会化身天龙么。
她闭上了眼睛，仿若是刻意回避我的目光，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受伤极重，若非吾出手，此刻你早已坠入轮回，但......”
本已心如死水的我，被这一个“但”字，激起波涛。
“你若愿，待你三魂七魄轮回凝实，以你魂飞魄散为代价，或有一丝可能，可助你后辈...飞升天龙。”
我苦笑了一声。
老桃曾经对我说过“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好！”我凝聚起最后的力量，传递出决绝的意念，“阁下恩情，九龙若得重生，必报！”
“善。”
她抬起手，那承载轮回、抚慰万灵的神力，此刻化作最精细也最无情的刀，落向了我的魂魄。
最终，三道微弱的光点，悬浮在她的掌心上。
她看向那道代表天魂的光点，轻轻一送，它便穿透幽冥，遁向虚无，我知道，它回到了长白山，回到了那片浸透了我鲜血与绝望的土地深处，陷入死寂的沉眠。
她将地魂光点收入袖中，以无上神力温养庇护。
最后，她目光落在那代表着“柳九龙”大部分情感与希望的人魂七魄上。
“去吧，历劫红尘，蛰伏待机，待你三魂重聚，七魄归位之日......”
她没有说完，但我知道她的意思。
下一刻，我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将我那人魂七魄投向了那浑浊的轮回之河。
四方神......
待我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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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的日子其实也不错，只是吃不上桃子，也没有人在我身边吵吵闹闹了。
后土娘娘和我定下了约定，若有朝一日，我柳九龙能助后辈化身天龙，只需让我那后辈庇护地府即可。
在我看来这不是约定，这是一个我单方面受益的局面。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每当我问起这件事，后土娘娘只是淡淡一笑，从不回应什么。
仅有一个地魂的情况下，我也做不到吐纳天地灵气了。
而且地府这地界，也没有什么灵气，全是阴气。
于是我保持了无数年的吐纳天地灵气以及钓鱼的习惯，在地府被彻底剥夺了。
每时每刻，我都在养伤。
因为我实在伤的太重了。
重到如果我不努力养伤，很有可能，我做不到帮助后辈化龙。
其实对于化龙这件事儿，我本没有什么信心，但后土娘娘给我带来了几个好消息。
当年那只黑狐，现如今是铁刹山的总护法，当年受我恩惠的不少小家伙，如今也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亦或者......仙家。
仙？
东北仙堂？
当我知晓当年的“铁刹山”居然有了如今的规模后，我很是意外，也很欣喜。
因为后土娘娘告诉我说，化龙的后辈，就在东北仙堂之中挑选吧。
毕竟他们.....可都是我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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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地府的阴气滋养地魂，我身上的伤很快就好的差不多了。
总在地府的后土娘娘庙待着，着实没意思，我想出去转转，但却怕惹的后土娘娘生气。
哎。
咱老九，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了，不得不低头呀！
好在中间后土娘娘说是去天庭办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趁着后土不在地府，我偷偷的去了一趟阳间。
我没有回长白山那个伤心的地方，而是去了铁刹山。
我总要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化龙后辈。
在去往铁刹山的路上，我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这人是个老道，身边还带着两个小童。
一看那小童虎头虎脑，白白净净的，我就想到了那只小刺猬。
纵然我早就已经拜托后土，帮我安排好那只小刺猬安稳投胎的事宜，但如今一想起来，这心里却还是有些难受。
这老道拦住了我，说想请我喝茶，我没答应。
他随手一指，一个棋盘出现在我身边，他邀请我下棋，我没答应。
老道又拿出许多丹药，说这些丹药可以帮助我稳固地魂，我没答应。
最后老道气笑了，从兜里拿出一个桃子。
哎~
这玩意儿行......
------
我接过那桃子，本来打算揣着路上吃，可不知为何，一摸到这桃子，我瞬间感觉有些熟悉......
这...这不是老桃的桃子吗！
下一秒，那老道随手一挥，一棵桃树出现在了路边。
我一看，就是老桃！
我开心到几乎快要疯掉了，过去跳到了那桃树身上，翻找了半天。
果然，当年那两只小鸟的鸟窝还在。
老桃也很开心，塞给了我一堆桃子，嘱咐我路上安排着吃。
接着，老桃给我介绍，说这位是镇元子大仙，其身旁的两位小童，一个叫做清风，一个叫做明月。
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号，但我却知道，这个名叫镇元子的老道，刚从长白山上下来，他救活了老桃。
如今我只是个地魂之体，就算回了长白山，也做不到复活老桃，本以为只能等到三魂归一之时才能再见我这老朋友，没想到，这个叫镇元子的人，居然先我一步，把老桃的残魂断枝给重塑了出来。
而且，他做到的不光是重塑了老桃，他还给老桃安排了个不错的岗位。
天庭之上的蟠桃园。
我一听老桃居然已经位列仙班了，可真是打心底里为他高兴。
随后，镇元子邀请我落座聊天，我就没有推辞了。
那天，镇元子和我聊了很多很多。
从地府，到阳间，再到天庭，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居然如此之大，大到我不敢想象。
长白山很小，小到它就是我的全部。
长白山很大，大到我现在都没能从那天走出来。
可若是拿长白山和天庭作对比，沧海一粟都算是看得起我柳九龙了。
临行前，镇元子给我送来了一缕龙脉之气，靠着这一缕龙脉之气，我可以安安稳稳的走到铁刹山，若是路上遇见了什么危险，也可护身无恙。
而我，也拿了镇元子一张符箓，想见老桃了，或是想和他聊天下棋了，只需要拿出这符咒默念“镇元子”便可。
拜别镇元子和老桃后，我带着一堆桃子，开开心心的去往了铁刹山。
还得是老桃的桃子。
甜。
打心眼里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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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
一个神奇的地方。
铁刹山在这，长白山也在这，我也在这。
当年那只黑狐，如今也有了一个称号，叫做“黑妈妈”。
东北仙堂的总护法。
受我恩惠的那些小家伙，据说有几个已经上了封神榜，上天做神仙去了。
我很欣慰。
我对这区别于长白山铁刹山的山下“铁刹山”，很是好奇，但我不想打扰它们的生活。
我只想远远的看一眼。
哪怕只一眼。
只要它们能过的舒服，就好。
那一天，我隐藏在云层之中，远远眺望铁刹山。
它们过得很好，人员兵马齐整，规规矩矩，惩恶扬善，这就够了。
眼看着后土也快回地府了，我却有些不想回去了。
我在长白山上呆了无数年月，虽然靠着那些分身，让我知道了凡俗界的乐趣，但今天，才是我柳九龙实打实的自己踏入到这里。
凡俗界的日子真好啊......
好想带着老桃和小刺猬在这里逛一逛......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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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土知道了我偷摸去了阳间的事情，不过她似乎并不生气。
她很理解我，给我派了几名阴兵护身，说给我百年时间，可在凡俗界游戏一下人间。
我几乎是丝毫没有思考，立刻离开地府。
这阴气缭绕的地府，我可是住够了。
也是时候，去凡俗界，好好体验一下了！
就这样，我在东北隐姓埋名待了一百年的时间。
等从凡俗界回到地府，路上碰到了判官殿罚恶司钟馗，他笑着问我一别百年，感觉如何。
我笑着回答说：“那~那家伙老熨（yū）着(zuò)了，凡俗界可比地府得劲儿多了！”
钟馗闻言哈哈大笑，说我连口音都变了。
口音？
变了么？
我觉得没变。
我是长白山的龙脉之主，但我也是东北龙脉之主，我更是东北仙堂之主。
别的不说，就长白山和铁刹山这一亩三分地儿，咋的我也有点话语权吧？
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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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凡俗界回到地府后，我开始着手寻找化龙后辈的事宜了。
你这玩意儿，也不能他妈天天就搁地府堆遂着吧，总得干点正事儿。
百年时间没见老桃了，也不知道他日子过得咋样，是不是搁天上咔咔的就产桃了，也不知道天庭那些神仙对它咋样。
我拿出符箓，联系了镇元子。
要么说老桃这好哥们儿就是实在，见面啥也不说咔咔咔的就是十几个桃子。
据说这都是老桃特意给我留的，说是玉帝同款，绝对的正品。
我一看老桃这精神焕发，日子过得似乎正经不错，也就放心了。
这一次，我和镇元子下了很久的棋，这老道士下棋贼厉害，我他妈是整不过他，好多次都是下着下着这老玩意儿把我子儿都抽光了，气得我直接掀棋盘。
去他妈的，谁也别玩！
在清风明月收拾棋盘捡棋子儿的同时，镇元子告诉我说，我那人魂七魄投胎到这一世，有的投成人胎了，询问我想不想看一看他们现在的情况。
我点了点头。
虽然说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人魂七魄投胎之后的情况，但最近一百年时间，我光顾着享受凡俗界的乐趣了，人魂七魄这方面，我是当了一次甩手掌柜。
镇元子拿出一个铜镜，我接过来，看着里面我这一世的人魂，投胎成了一个小姑娘，俩大脸蛋子冻的通红，鼻涕拉瞎的跟着她的父母去赶集，大棉袄裹的活像个粽子，越看越招人稀罕，越看也是越好笑。
笑着笑着，我长叹了一口气。
挺好的，只要日子过得舒服，比啥都强。
接下来，是我投胎过后的七魄。
七魄中的六魄，这一世都是投胎成的动物。
生老病死，轮回往生，谁也逃不过，这道理不知道多少年以前，我就在老桃那悟明白了，如今亲眼所见六魄受苦受难，我心里没有丝毫波动。
唯独这二魄灵慧，这一世投胎成了人。
“这小子，挺壮实，不错，他叫啥？”我问镇元子。
镇元子闻言，淡淡一笑。
“柳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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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柳观棋不一般呐。
我一瞅我这二魄灵慧，身上九窍全开，就是可惜了这九窍都是空的，要是这九窍和我一样，金、木、水、火、土、风、雷、阴、阳占满，我他妈就可以直接退休了，这长白山龙脉之主你柳观棋去当吧，我只想在凡俗界游戏人间......
一时间，我看的入迷了。
我看着他长大成人，我看着他拜师学艺，我看着他走入冥山。
当他进了冥山之后，我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心，好像忽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柳万天？
什么时候冥山里还有我东北仙堂的蛇仙在了？
嗯？这小娃娃不错啊，如此年纪竟有如此本事......
哈哈哈哈，这小子嘴可是真脏，比我还要脏......
对！操他妈的，就得干它，脑瓜子都给他削放屁了，敢这么对老子灵魄说话！妈的......
我忽然反应了过来。
化身天龙的后辈有了啊......
这小子忒他妈符合条件了也！
哎呀，我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合适。
啥也不说了，就它了！
镇元子笑着在铜镜上点了一下。
下一秒，我看着我的人魂，也就是那个脸蛋子通红的大胖姑娘，经历了天灾，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冻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我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的......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后土忽然来临，她告诉我说，我的人魂阳寿已尽，已由黑白无常亲自护送准备送来地府。
同时，当年那只小刺猬，九世为兽的日子已经走完，下一世，便要投胎为人了。
按照生死簿来定，我的人魂下一世会投胎成男，这也是他九世为人的最后一世，后土问我，那只小刺猬，下一世投什么胎。
我好奇问了一嘴，我的人魂，和那只小刺猬，投胎时间差了多久。
后土告诉我一年。
我几乎是不暇思索的，立刻让后土给那小刺猬安排投女胎。
当年在长白山的天池边，小刺猬总喜欢依偎在我怀里，她说跟着我就感觉很安心，因为我就是她的一切，而且我会保护好她。
可是呢？
我没有保护好她。
我龙身被打成肉泥，她也被青龙拽掉四肢，溺毙天池......
我看向镇元子，问他：“我在凡俗经历百载，听闻凡人皆言月老红线之说，你可认识月老？”
镇元子笑着点了点头。
“不光认识，而且很熟。”
“那你帮我个忙，帮我把这小刺猬，和我的人魂，牵一世姻缘，也算是补偿她吧......”
“好说，不过如此一来，你可就欠了我一个人情。”
“嗯，说吧，想让我怎么还你这个人情。”
“正好后土娘娘也在，不如这样吧，贫道打个秋风，你既然已经选好化龙后辈了...若是他化龙成功，且叫他帮贫道一个忙如何？”
我点了点头，甚至都没有去问到底帮什么忙。
我心里只想让那只小刺猬，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度过这为人的一世，这是我欠她的。
毕竟......
我只是点化了她的灵智。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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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想过，七魄之一的灵慧，也就是柳观棋，能有如此本领。
二十四岁，打服整个山海关。
当他师父有难时，前来求助镇元子，我就已经知道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时候该活动活动了。
这么多年不出手，一群驴马烂子，还真当我柳九龙是泥捏的？
还当着我的面，把我灵慧的师父抓来地府了？
我操你们妈！真给你们脸了是吧？
只能说，有老子在，没意外。
柳观棋的师父，我帮他救了出来，该办的事情，我也都尽可能的帮他办完了。
我挑选的那个化龙后辈柳万天，在我亲眼看完了他陪柳观棋走完这波澜壮阔的一生后，我也彻底确定了，就这小子了，脾气秉性都符合我的条件，最主要是本事够高。
本来我打算的，是想选东北仙堂柳家的三太爷，但和柳万天一比.......
啧......
柳三儿岁数有点大了啊......这柳万天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领......哎！不想了，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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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土的安排下，我那人魂和小刺猬，晚了几十年时间投胎。
柳观棋这小子，真有两下子，尤其是他这脑袋，怎么就能这么吓人的？
有些事情我都得琢磨一下，结果他反应的比我还快。
我一再确认，他是我的灵慧，而不是我是他的灵慧。
这他妈的，倒反天罡了是吧？我的灵慧比我聪明啊？
啊？
嘿嘿。
别管咋样，从我长白山龙脉之主柳九龙手里走出去的，就没有一个差的，这就足够了！
为了人魂投胎成人之后，可以少走一些弯路，我特意安排人魂晚投胎一些时日，让柳观棋好好整顿整顿东北仙堂。
免得人魂投胎之后还得多走弯路，顺带着，我委托后土，把我的人魂投胎成柳观棋的孙子，给他铺路的同时，也方便后续柳万天化龙一事。
当柳观棋的孙子出生之前，我就已经把人魂的名字定好了。
就叫柳龙。
化身天龙，是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也是我这一生的最撕心裂肺的痛。
我只希望，这一个【龙】字，可以让我梦想成真。
哪怕化龙的......
并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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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较于柳观棋，柳龙，我这三魂之一的人魂，是真他妈废物。
我认真的。
这玩意儿，和他爷爷比这也差太远了。
当然了，这小子也不是无可取之处。
你说他笨吧，这小子脑瓜子也挺好使。
但也看跟谁比，和柳观棋比他算个der。
但是和一般人比，也还行吧，凑合。
我比较欣慰的一点是，这小子天生也是九窍全开，和他爷爷一个资质，我这长白山龙脉之主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哎呀，为了护着这小子，不让他出现意外，我特意分了一缕龙脉之气，住进他魂窍里。
别他妈哪天我一时间没有照顾到，这小子翘辫子了，那可就完蛋了......
眼看着当年那只小刺猬，投胎成了人，我特意安排东北仙堂的白家之主白老太太，给我好生照顾着，但凡这一世名叫【白曼词】的小刺猬出了一丁点意外，我把你们整个白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全都扬了！
我那人魂柳龙，和那小刺猬白曼词领证的时候，我也是很欣慰呀，自家养的猪可算供到白菜了。
小刺猬，放心吧，这一世，我一定保护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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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万....哦不，现在我应该叫他柳天屠了。
我是越看这后辈越喜欢，他可以说符合我一切的条件，就是极佳的化龙后辈。
事实证明。
我没选错。
天池化龙那天，我已经预感到了我大限将至。
我不后悔。
我心甘情愿以魂飞魄散的代价，来成就柳天屠飞升化为真龙。
无数年来的等待，我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只可惜呀...哈哈，没能看到他飞升天龙的那一天......
只可惜呀，看不见我这人魂，和小刺猬再生出个小小刺猬来......
只可惜......
罢了！
没什么可惜的，我柳九龙荣耀一生，最后能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得后辈飞升天龙威震三界，值了！
可我是真没想到，也不知道镇元子这老东西，是不是记恨我总掀棋盘，偷摸的居然没告诉我他和四木星君打好招呼了。
我根本不用魂飞魄散，有四木星君帮助，那柳天屠也可以熬过化龙劫难，飞升真龙。
白瞎他妈我在天池搞得那么煽情了，真是的，回头还得多掀几次棋盘，报复报复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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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就说吧，从我长白山龙脉之主柳九龙手底下出去的，就没有一个差的！
我这人魂柳龙，如今也成了仙了！
最主要的是，这人魂的一身龙骨，正巧是柳天屠化为亘古唯一的常柳天龙所需的必备之物。
我本以为还要等待几十年才能看见天龙问世，却不曾想这一下双喜临门。
柳龙这小子成了仙，还他妈是个大罗金仙，虽然水分极大，还是柳天屠帮他安排的......
但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就问你是不是金仙吧？
啥玩意儿？
不是？
你瞅瞅你后面呢？哎哎哎，天屠不用，拿刀干啥玩意儿，咱有话好说......
嘿嘿！
哎呀，咱老九也是好起来了！
天池里面是也有了瑶池的金鳞鱼了。
三界的神仙没啥事儿就有几个下凡来，专门跑到天池登门拜访我，每次来都大包小裹的拿一堆好东西。
回首我柳九龙这一生，我问心无愧。
认真来说，唯一我觉得可惜的，就是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飞升天龙的机会了。
我当年受的伤。
还是太重太重太重了......
但柳天屠让我别着急，他如今天地同寿，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会断了帮我寻找飞升天龙的方法。
我不希望这孩子压力太大，只告诉他，不用刻意寻找，若机缘来临，甚至都不用去寻找，飞升天龙之法，自会送到我面前来。
但是我，又何尝不想化身天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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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的雪，终年不息。
落满了那孕有我希望的片片长白山脊。
但见云巅之上，天龙翱翔于天际。
当他腾云时，三界来仪。
龙威镇世，天地同礼。
柳九龙？
呵......
青山无言，何须记我名？
且看苍穹之上。
那翱翔的。
是你。
也是我曾经。
——《柳家之龙》人物志“柳九龙”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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