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令人作呕
周伟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
“感谢主任，感谢舒工和各位专家。听了刚才的介绍，我是深受启发，倍感振奋啊！”
他开口就是一套流利的官腔。
“燕华饭店项目，是市里改革开放的一张名片，是我们面向国际社会的窗口，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他侃侃而谈，从“政治意义”说到“经济效益”，从“展现国家形象”说到“促进文化交流”，词汇华丽，口号响亮，听起来无比正确，充满了激情和使命感。
但舒雪和几位经验老到的工程师，包括舒霖，却知道这些不过是没什么帮助的虚话。
舒霖客气地打断他。
“周同志说得很好。那么关于建筑本身，您这边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指示或者建议？”
周伟面不改色，笑容依旧。
“技术问题，当然还是要依靠舒工你们这样的专家团队。我们相信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嘛！哈哈！我的工作主要是为大家做好服务，协调资源，确保项目符合大的政策方向…”
他又说了一堆废话。
舒霖和几位老工程师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这种人他们见多了，嘴上功夫厉害，真才实学没有，偏偏还占着关键位置。
舒雪在心里冷笑：可不就是肚子里没货么？也就骗骗林文丽那种涉世未深又虚荣的，还有不了解他真面目的人。
想起他在楼梯间哄小护士的油腻，和在林文丽面前的恶劣，再对比此刻的道貌岸然，简直令人作呕。
王主任似乎还挺满意他这番“高屋建瓴”的发言，点了点头。
“嗯，小周说得很好。”
会议又持续了一会儿，主要是确定下一步的工作流程和时间节点。
散会后，双方握手道别。
周伟特意走到舒霖面前。
“舒工，以后还请多指教！有什么需要协调的，尽管找我。”
“周同志太客气了，互相学习。”
舒霖面上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周伟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舒雪。
“舒工，这位是…？”
舒霖挡住了他的打量，语气微冷。
“这是我组里的设计师，周同志没什么交代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好的，舒工，下次见。”
一行人回到设计院的车上。
一个中年工程师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位周同志，是个口号专家啊。”
舒志远还有些懵懂。
“啊？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呀…”
舒霖叹了口气。
“道理是没错，但全是空话。以后具体打交道，恐怕有点累。”
舒雪沉吟了一下，建议道。
“小舅舅，我觉得吧，和这位周同志对接，我们每次最好准备详尽的书面材料，会议纪要也要清晰，明确哪些是我们提的方案，哪些是他的要求。他既然喜欢务虚，我们就把务实的工作做扎实，留下痕迹，避免日后扯皮。”
几位工程师闻言，都有些惊讶。
一开始，舒霖让自己的侄子侄女加进来，其实他们挺不满意的，毕竟就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但眼下看来，舒霖这个侄女不仅有设计天赋，还很有成算。
而他们这些喜欢做实事的，缺的就是舒雪这种类型。
舒霖一拍大腿。
“小雪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跟他打交道，程序和记录一样不能少，等回去所里，我就让小温跟过来，她最擅长做记录了。”
说完，他看向自家侄子。
“志远，多跟你表姐学学，这不只是技术活，还是人情世故。”
志远红着脸，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舒雪没有说话。
她只是想起裴晔的话，周伟这种油滑又没真本事的人，迟早会在别处栽跟头。参与这个项目，得多留个心眼才行。
项目就这样启动了。
舒雪开始了学校、设计院、家三点奔波的生活，忙碌却充实。
时间飞逝，秋意渐浓。
燕华饭店的设计图在一次次讨论和修改中逐渐完善，舒雪的名字，也写入了项目组的核心成员名单之中，虽然她只是一名大二的实习生。
随着时间推进，燕华饭店的基坑已经挖好，巨大的钢筋笼正在绑扎，工地上机器轰鸣，一派繁忙景象。
舒雪几乎一有空就和舒志远去工地，结合现场情况，以便及时发现一些图纸上看不到的问题。
这天下午，她正在核对基础承台的钢筋配置，忽然注意到一批刚运抵的螺纹钢的标牌有些异样。
标牌本身印刷粗糙，而且上面的炉批号和生产厂家代码，与之前第一批到的材料似乎不是同一家的。
她叫来负责材料的老张。
“张工，这批钢筋是刚到的？看着好像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老张凑过来看了看标牌。
“哦，是啊，周干事那边说之前订的那家供货有点紧张，临时协调了另一家厂子，也是符合标准的，价格还便宜点，单据都在这里，小舒你要看看嘛？”
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叠送货单。
舒雪微微皱眉。
临时更换主要结构材料供应商？这可是大事，她的立刻去找舒霖。
“好，谢谢张工，我先看看。”
舒霖正在临时办公室里审核施工图，听到舒雪的发现，看了送货单之后，眉头立刻锁紧。
“临时更换？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所有材料确认都必须经过设计院审核签字…”
他让助理小温去调阅最近的流程单据和往来文件。
小温很快回来，脸色困惑。
“舒工，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更换钢筋供应商的正式申请或批复文件。只有…只有一周前，周伟同志打了个电话过来，口头说了一下可能有货源调整，让我们先收着，手续后补。”
“先收着？手续后补？”
舒霖的脸色沉了下来。
“胡闹！结构材料是能这样儿戏的吗？！”
他当即带着舒雪和小温去找周伟。
周伟正在工地的项目办公室里跷脚看报纸，看到舒霖过来，忙放下报纸，脸上堆起笑。
“舒工，您有事？”
舒霖直接问道。
“周同志，这批新到的钢筋是怎么回事？更换供应商为什么没有正式文件？”
周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和抱歉的表情。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忙晕了头了！是这样的舒工，原来那家钢厂确实产能跟不上，我怕耽误工期，就通过朋友联系了另一家很有实力的厂子，他们的产品质量绝对过硬，价格还有优势。”
“本来想着赶紧把手续补给您签字的，一忙就给忘了！我的错我的错！单据都在这里，您看看？没问题的话，我立马把手续补上。”
他递过来一叠所谓的质检报告和出厂证明，看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
舒雪接过资料，快速浏览。
纸张粗糙，印章模糊，一些技术参数的书写格式也不够规范。
更关键的是，她注意到报告上的屈服强度和抗拉强度数据，虽然数值看起来符合标准，但它的测试条件和标准号引用都不对。
舒霖显然也看出了问题。
“周同志，材料更换不是小事。没有我们设计院的正式批复，这批材料不能使用。请马上暂停这批钢筋的入库和加工。”
周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恼怒，但很快又被虚伪的假笑掩盖。
“舒工，您太谨慎了！这真的没问题，我都核对过了！工期不等人啊…”
“再急也不能拿安全开玩笑！”
舒霖态度坚决，直接吩咐。
“立刻停工！小温，通知施工方，这批钢筋单独隔离存放，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动！”
周伟看着舒霖离去的背影，眼神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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