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期待
时间迈入1979年的元旦。
华国和漂亮国建交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荡遍了每一个角落，全国人民都陷入了喜庆之中。
学校放假一天，舒雪收拾好书包，骑车出了清华园。
她打算去前门大街转转，听说那里最近自发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贸市场，颇有些新鲜玩意儿，正好顺便去全聚德带只烤鸭回家。
越往前门走，烟火气越重。
道路两旁果然多了不少摊贩，卖糖葫芦的、卖包子的、卖各种手工编织品的…虽说谈不上多么琳琅满目，却也比前两年鲜活了许多。
在一片还算热闹的空地上，一个卖服装的摊子格外显眼。
那些衣服的款式，明显不同于京市百货大楼里的货色，颜色更鲜艳，样子更“洋气”，一看就是从南方流通过来的“时髦货”，不少年轻男女围在那里翻看比划着。
舒雪推着车子路过，视线忽然落在了摊主身上。
摊主是个年轻女人，烫着一头小卷发，穿着件大翻领的格子上衣，和一条喇叭裤。
此时，她正跟一个顾客讨价还价，脸上堆着笑。
是尹晶晶。
舒雪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的人群边缘，静静地打量着她。
尹晶晶的变化很大。
她瘦了很多，脸颊甚至有些凹陷。
忙碌间隙，当她的笑容落下时，眉宇间笼罩着满满的疲惫，眼下的乌青连脂粉都盖不住。
即使她努力打扮得光鲜，但那底子里透出的憔悴，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旁人，她过得并不好。
舒雪注意到，有个穿着同样前卫的男人，晃悠到摊子后头，递给尹晶晶一个搪瓷缸子。
尹晶晶接过喝了一口，眉头皱着，似乎抱怨了什么，那男人立马不耐烦地推了她肩膀一把，动作不大，但那副轻蔑的姿态显而易见。
尹晶晶瑟缩了一下，忍气吞声地没再说话，转而继续招呼客人。
舒雪眯眼细看，是宋福啊。
“啧啧。”
舒雪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没有一丝同情。尹晶晶今日的果，全是她昨日种下的因。
反正只要尹晶晶不来招惹她，舒雪也不会主动去收拾她。看她如今这副光景，舒雪觉得，让她在自己的选择里煎熬，就是最好的结局。
舒雪没有多停留，从另一侧离开。
走到全聚德，店里人头攒动，浓郁的烤鸭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勾得人馋虫大动。
舒雪耐心排着队，买了一只刚刚出炉，烤得枣红油亮的鸭子，老师傅麻利地片好，用油纸包得妥妥帖帖。
“谢谢。”
提着香喷喷的烤鸭回到家属院，裴晔还没回来。
舒雪把米饭焖上，又将烤鸭装盘，看了看时间，估摸着裴晔也快下班了，便坐在书桌前，一边翻看资料一边等着。
没多久，门外传来钥匙声响。
裴晔回来了，他手里还提着一条鲜活的鲫鱼，和一把翠绿的小青菜。
“回来啦？今天街上可真热闹，我还买了烤鸭呢。”
“建交是大事，大家都高兴。”
裴晔脱下外套，洗了手，很自然地系上围裙。
“买了鱼，给你炖个汤，再炒个青菜，配上烤鸭，正好。”
“好呀，我来帮你洗菜。”
舒雪说着，拿起那把小青菜，裴晔则熟练地开始处理鲫鱼。
刮鳞、去鳃、剖腹清理内脏…鱼腥味随着他的动作，在厨房里渐渐弥漫开来。
正低头摘菜的舒雪动作一顿，一股强烈的、难以形容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从胃里翻涌上来。
那腥气变得极具穿透力，直冲她的脑门，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呃…”
她猛地捂住嘴，干呕了一声，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裴晔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关切地看过来。
“怎么了？不舒服？”
舒雪强压下那股恶心感，摆摆手。
“没…没事，可能就是好久没吃鱼了，突然闻到鱼腥味，有点反胃。”
裴晔看了看鱼，又看看她。
“以前也没见你怕鱼腥啊？是不是今天太累了，或者在外面吹了风着凉了？”
他放下鱼，擦干净手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温度正常。”
“可能吧。”
舒雪也觉得奇怪，但没多想。
“没事，你继续吧，我离远点就好。”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
第二天，食堂做了红烧带鱼，舒雪刚走进食堂门口，那味道飘过来，她连忙转身就跑，差点吐出来，把李红英和王丽吓了一跳。
第三天，下午她在家，邻居家煎咸鱼，味道从窗户飘进来，正在看书的舒雪又是一阵恶心难受，赶紧关紧了窗户。
甚至连以前很喜欢的鸡蛋羹，现在闻到那股蛋腥味，她也觉得难以忍受。
裴晔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排除了所有可能，着凉、肠胃炎…症状都不像。
看着舒雪因为吃不下东西而有些苍白的脸，他果断道。
“不行，必须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舒雪这次没有反对，她自己也觉得这反应有点邪门，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两人来到医院。
医生听着他们的描述，又看了看舒雪，问了句。
“月经正常吗？”
舒雪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
“好像…推迟了快半个月了。”
最近忙，她完全没留意。
医生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开了张单子。
“先去查个小便妊娠试验。”
裴晔和舒雪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结婚快一年，因为舒雪学业忙，两人商量好暂时不要孩子，一直都有做措施，所以完全没往怀孕上想…
于是，等待结果的时间变得漫长。
裴晔握着舒雪的手，两人都没说话，心情复杂。
裴晔是期待的，但更多的是担心舒雪的压力；舒雪则是懵的，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
直到护士拿着报告单出来，笑着对他们说。
“恭喜啊，这位同志怀孕了！”
裴晔一下站起来，接过报告单，看着上面的那个“+”号，巨大的喜悦瞬间冲上心头，让他眼眶都有些发热，手也微微颤抖。
他看向舒雪，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但下一秒，他看到舒雪怔忡的的脸，那喜悦又像被浇了盆冷水，迅速沉淀下来。
等护士走了，裴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坐回舒雪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克制。
“小雪，你别有压力。我们之前说好的，以你的学业为重。如果…如果你不想现在要，我们就不要。我没关系，你的身体和意愿最重要。”
他说这话时，心脏传来一阵钝痛，但他目光坚定地看着舒雪，表明他是认真的。
舒雪抬起头，看着裴晔。
他的眼底深处还带着来不及掩饰的痛色和失落，她看到了他强压下去的狂喜，也看到了他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尊重与爱护。
她想起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再想起他毫不犹豫说出“不要孩子”时发红的眼睛…
这个孩子，是个意外。
但这是她和裴晔的孩子。
她的学业很重要，但…或许生活总是充满了意外之喜？她的事业和家庭，未必就不能兼顾。
她反手握住裴晔的手，感受着他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眼神逐渐变得柔软而坚定。
“裴晔，我要我们的孩子。”
“真…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不想自己后悔。”
裴晔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巨大的的喜悦轰然爆发出来，让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蓦地将舒雪紧紧拥入怀中，手臂环着她，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小腹。
“小雪…谢谢你！”
他的声音哽咽，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一定会！”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裴晔硬是要搀着她走，看得舒雪哭笑不得。
“裴晔，孩子才一个月不到。”
“医生说前三个月要注意。”
好吧，舒雪实在没法拒绝。
1979年的开端，以这样一个巨大的惊喜，为他们的人生掀开了崭新的、充满期待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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